看着王断的面容,仇恨像怪兽一样吞噬着崔十娘的心,她的双眼已经快喷出火来。
自寻到王断踪迹之后,她与王断已经有了好几次交锋,可惜每一次王断都从她的眼皮底下顺利的消失。
这一次,崔十娘再度与王黎联手在天梯山上布下天罗地网,她本来以为王断已是必死之身,却不想王断居然踩了一坨狗屎,在他将死之际突然从天上掉下两个徒弟来。
其中,一个是王黎的亲卫,而另一个却是皇甫灵儿,她昔日的长安故交,王黎的夫人。
难道这一次又会重蹈覆辙吗?
崔十娘悠然长叹,眼中已经没有了信心。她不知道王黎是否还会配合她们拿下王断,也不知道一会如果大战再起王黎是否会站在灵儿身边,将刀锋指向她们。
满腹的心酸和折磨,崔十娘哀怨的目光投向王黎,王黎打了一个寒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崔十娘在看着他,也知道灵儿在看着他,甚至还有更多的目光投向自己,但他确实张不了嘴,饶是他自负聪慧,却也知道这一刻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他与王断,哦不,他与王越无话可说。
王越是他名义上的阿翁,他却是第一次与其见面。
在“他”的记忆中,还在自己儿提的时候,王越就已经从辽东那座深山里飘然远去,从此便只活在二伯与他的对话以及阿母的思念和担忧中。
而留给“他”的,除了这条生命外,也只剩下儿童时的记忆和《庄子心经》及《白云十三式》这两本书。
虽然这书成就了他那一身的武艺和剑术,但他却真的提不起半分的感激和慕濡之情。
他想不通!
为何王越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为何王越就是那个当年杀害至儿全家的仇人?为何王越这么些年宁愿一直辅佐在袁术身边与自己为敌却不愿放下屠刀回归家庭?
他虽然没有说话,心中却痛苦万分。
当然,他戎马多年,已早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个阶段。他的痛苦并不是因为他与王越有多深的感情,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自己老爹的那种彷徨,他的痛苦其实就是一种纠结。
他不知道应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王越,是滥杀无辜的刽子手还是父亲?他也不清楚自己处置王越后,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朝廷和天下子民,是大义灭亲的朝廷前将军还是“弑父”的不孝之子?他更不明白,他又将怎样去面对守在家中的阿母和自己一直视若亲妹的至儿。
他双眼微闭,心始终静不下来,手也跟着开始微微发抖。
他内心的痛苦,在场的或许也只有赵云和灵儿能够体会一二!
灵儿缓缓来到王黎的身旁,一双芊芊柔荑拖住了他颤抖的双手,还未开口,眸子里就飘起了三月的雨雾。
“王郎,灵儿既然已嫁入王家,你我夫妻自然一体,你的事便是灵儿的事。今日之事一边是阿舅,一边却又是你的红颜知己同盟故友,灵儿知道你颇多难出。王郎,今日可否让灵儿越俎代庖暂时替你处置?”
言讫,也不等王黎点头,灵儿翩翩起身来到崔十娘身前福了一福,两行清泪脱眶而出:“崔家姐姐,灵儿知道师尊对你不住,因师尊之故致使至儿妹妹全家蒙难,妹妹一人流落江湖。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于我而言无异于父母。我大汉朝以孝治天下,灵儿也不便言父过。灵儿与姐姐已相交数年,今日灵儿想求姐姐看在昔日同行的情分上应允灵儿一件事,可好?”
“你想让本座放了这个杀我师门满门的仇人?”
崔十娘脸色如月光一样惨白,心中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缺口喷薄而出,横笛指着王断放声的尖笑,声音宛若山间的夜枭,听得人直瘆得慌。
笑着笑着,崔十娘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仿佛雨夜中受伤的小兽躲在草垛里轻轻发出的呜咽,她的脸上早已经泥泞不堪,眼泪如同暴雨般灌注下来,一时不能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