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半夏房间,扶苏到时,门是紧闭的,院中萱花依旧开得正旺,一下子将扶苏的记忆拉回一年前,当时半夏救他把他藏在自己房间,亦是这样紧锁房门,生怕他被别人发现。
不过这次还是不一样了,因为这次,扶苏也是被挡在门外的一员,而半夏要藏起来的,是她自己。
扶苏望了望身后,夏无且已经转身走了,看着着实不欢迎他这不请自来的人,他抬手敲了两声门。
门内毫无回应。
扶苏无奈,又敲了两声,柔声说道:“小夏,是我,我可以进去吗?”
这下门里有动静了,扶苏听到有人走到了门边,然后,果断给门插了栓。
扶苏:……他想起来,半夏一直都没有栓门的习惯,他这算给她提醒了吗。
“小夏,我都知道了。”扶苏哭笑不得。
房内传来一道闷响,扶苏猜是半夏坐到地上了,扶苏在门外亦沉默下来。
“苏哥,我,算不算杀人了。”良久,房间内的半夏终于说话了,嗓音夹着哭腔,问他时声音闷闷的,像蒙了东西,语气里有着迟疑,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扶苏摇摇头,又想起来半夏看不见,他把一只手放在门上,目光里是他一贯的温柔,扶苏的温柔,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非刻意做的,他一开口,仿佛就能温柔这整个岁月。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小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个女孩,不是已经被你救醒了吗?”
房间传来抽噎声,扶苏脸上的笑收住了几分。
“可是,女孩,不,不是我治的,是薛医师啊。”女孩声音断断续续,扶苏的心一揪,他知道这会的半夏是最受打击的脆弱时候,她怀疑自己,如果解不开她心里的结,她会永远沉浸在这次失败的痛苦中,那她,就算毁了。
“可薛医师不是按你说的做吗?我见过那位薛医师了,他跟我说若非你及时发现,他女儿也救不回来,他让我感谢你呢。”扶苏想了想,继续劝道,他想抚去半夏的不安,想让她重新自信。
房间内,半夏靠着门坐下,她现在最怕见的,无疑就是扶苏了,可是最先来找她的,还是他。
半夏把头从裙子里抬了起来,面色惨白,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这会,裙子又湿了大片,半夏抬起手,手腕上有一道伤疤,是药房那次留下的,她想起那天扶苏对她说的,垂眸,一滴泪滴在膝盖上的裙子里瞬间无踪。
“苏哥,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半夏哽咽道,“明明知道了自己是你的希望,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救回来。”
她立下豪言壮志,说要帮助扶苏让天下百姓无忧无病,可是她做了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受乌头之毒的折磨,在挣扎中死去,她不应该逞强的,是她明明没有救人的本事,却非要强撑着给人治病。
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帮到扶苏,她,怎么配得上这么优秀的苏哥啊,又怎么还敢喜欢上他。
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叫童童的孩子痛苦的哭闹,然后脸色乌青定格住的狰狞表情,听到他爹娘因丧子压抑的哭声和那老夫人对她的声声指责。
“不,和苏哥没有一点关系,是我明明知道祖父针法极难还要做……不对不对,不是祖父的针法太难了,是我笨,是我学不会祖父教的,就是我自作聪明害死了童童。”
半夏已经听不见扶苏说什么了,只抱着头,想把脑中的谩骂哭喊全部赶出去,可她越想这样,那些声音就越大越多。
半夏终于承受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你们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靠着的门好像有人尝试推开,可是落了栓还靠着半夏,对方就放弃了。
半夏似乎有了幻象,看到那老夫人愤恨指着她破口大骂。
“那姓薛的都能救了自己女儿,你算什么神医,呸,连那个姓薛的都不如,狗都比你会救人。”
“不就是个破草吗,怎么就能治死了,你把我孙儿还给我,还给我。”
“我可怜的童童啊……”
半夏吓得向后缩了缩,背后就是门,她退无可退,可她好像不知道一样,一直摇着头,双手不断在空中挥动,好像在驱赶着什么东西。
半夏已经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朦胧间她只知道自己要逃,至于逃到哪怎么逃,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去想。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将她不停挥舞的双手固定住,半夏感觉自己进了个宽大的怀抱,那个怀抱温柔的接受了她的一切,她的害怕,脆弱,自责与不安。
半夏的身子一僵,头已经被固定着靠近那个坚硬的胸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属于男人的炽热温度,听到胸膛里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半夏的苦涩也被对方身上淡雅的茶花香味盖住了,这是六英宫的茶花,据说是扶苏娘亲楚夫人生前亲手种下的,而扶苏一直亲手打理。
耳边的声音好像也小了,半夏抬头想看看对方,可又贪婪的想再多感受一会儿这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