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自踏入江湖以来,只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哪有像这几日中如此受人轻贱卑视,他听韩凝儿这般询问,不由得傲心登起,大声道:“没有。那些无知小人对我乔某造谣诬蔑,倒是不难,要出手伤我,未必有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将心一横,激发了英雄气概,说道:“韩凝儿,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大夫治伤,你放心安睡罢。”
韩凝儿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只觉眼前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方相同,两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骄傲、又神气。但陆迁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公子却温文潇洒,像一只凤凰。
陆迁心意已决,更无挂虑,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韩凝儿见黯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听得他发出轻轻鼾声,脸上的肌肉忽然微微扭动,咬着牙齿,方方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韩凝儿忽起怜悯之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实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陆迁以内力替韩凝儿接续真气,付了店帐,命店伴去雇了一辆骡车。他扶着韩凝儿坐入车中,然后走到鲍千灵的房外,大声道:“鲍兄,小弟陆迁拜见。”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陆迁、六长老等却均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智光大师向崔士元笑道:“武功不如对方,挨打不还手已甚为难。倘若武功胜过对方,能挨打不还手,更是难上加难。”
崔士元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徐长老道:“智光大师德泽广被,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
智光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陆迁心道:“原来你也是徐长老和单正邀来的。”又想:
“素闻智光大师德高望重,决不会参与陷害我的阴谋,有他老人家到来,实是好事。”
崔士元忽道:“古栈道外乱石谷前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罢。”
智光听到“古栈道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