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才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为什么要来。
牵丝毒无药可解,他既然下了就再无回天之术,他不顾一切的跑过去,也只能看着夏淳一天又一天饱受折磨,慢慢因毒入五脏的侵蚀衰竭至死。
为什么呢?
顾河清眯着眼睛看着前路,心中隐隐有一团发着光的希冀,这希冀告诉他,
或许自己只是想再见他一眼,说一声抱歉。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头顶只知道天光转暗,又到了夜晚。
就在他眼皮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打架时,远处突然出现一个黑点。
那黑点速度极快,随着它越来越近,顾河清一瞬间就认出了那是夏渊的追云。
这狂喜让他精神一振,刚才的疲惫转瞬即逝,他挥了下马鞭,朝追云驶去。
可当真正靠近时,他的心却咯噔一下——追云背上驮着已经疼的奄奄一息的夏淳。
追云通人性,在离顾河清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顾河清看到夏淳,之前考虑过的无数种相见,无数种对话,通通烟消云散。
他脑子一片空白,手忙脚乱的下马,仅仅几步路他却走的艰难缓慢,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走上他们之间连接两端的易断丝线。
夏淳紧闭着眼睛,眉头全拧在一起,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嘴唇抿的死死的,满脸冷汗。明显是忍受着什么非人的痛苦。
顾河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把他从马下搬下来,又怕把牵丝毒刺激的更狠厉,可不搬下来,夏淳趴在马背上趴一晚,明早怎么受得了。
他想了想,还是搬下来稳妥,就算是剜肉抽筋,也至少要平躺着,舒服些。
他的双手穿过夏淳的下腋,让他头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抱住他的腰,轻轻往外扯。
夏淳现在没什么知觉,沉得要死,顾河清扯了几下把人扯下来,但扯下来的那一瞬间,怀里的力量陡然加重,直接把他带夏淳撂倒在地上。
夏淳的重量全压在顾河清身上,他一个闷哼,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尽数压平了。
夏淳这一摔虽然不疼,但剧烈的动作和顾河清的那一声闷哼还是唤回了他的意识,他的头埋在顾河清的颈窝,反应了好一会,才痛苦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压在顾河清身上,于是忍着剧痛手撑地想要起来些,撑了半天好容易上半身与顾河清拉开些距离,刚要说话却又脱了力,头朝顾河清栽下去。
顾河清赶紧抬手扶住他,看着他隐忍的神情和微微的颤抖,觉得心如刀绞,他想杀了杀父仇人之子不对吗,他想还闵家一个清白不对吗,凭什么每个人都有三五好友亲人作伴,只有他一个,受着白眼忍着欺辱。
明明仇恨是他活着的支柱,为什么即将要成功一小步的时候,这个人,这些人,轻易地打散了他十几年堆积起的怨毒。
他不可自抑的留下眼泪,夏淳看的一惊,心里不合时宜的想起夏渊说起明月姐为他哭时,那心疼又幸福的表情。
顾河清这算是为了他哭吧,夏淳这么想着,身上的疼感觉都减了不少,他颤抖的伸手拭去顾河清的眼泪,他想抱抱他,却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只好无奈的笑笑,细不可闻的说
“别哭,你没错。”
不管是多么巨大的沟壑,还是无法比拟的冰川,只要有一条丝线,一裂缝隙,终有一天会失了距离。
有时候人千辛万苦越过山河大关,看遍尘世风景,自诩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最后败给的,反倒是一杯飘雨时节热了又热的清水。
顾河清独自走过数十年的黑暗光景,等的,也不过是一句
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