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否认成长来自于苦难,来自于伤害。
成长就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周而复始,从牙牙学步,到学习骑单车,再到考试、找工作,一次次碰壁,再一次次坚强。
聪明的人会选择更稳妥的路,慢慢保护自己,做出安全的选择。
从小坚定梦想,知道高中是学理科还是文科,知道大学选什么专业。知道要不要考研,要去哪儿工作。有的人甚至在几岁的时候,就想过自己将来要去那座城市生活。
长到足够大,就会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朋友。在人海之中筛选,自己的友人、爱人,同事和伙伴。不合适的,可能会因为一句话就不再来往。
然而,亲人是不可以选择的。
他们是港湾,是后盾。
却有的人的伤害偏偏是来自亲人,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人无法拒绝,只能跟着沉沦。一次又一次,期望这是最后一次,期望能够从中得到温暖,得到爱意。
世间最大的磨难,大概就是你永远无法挣脱来自亲人的锁链。
一直到死亡。
“倒不是说我有自虐倾向,倒不是说我真的可怜谁。我也不是个圣母,我自认也没有那么同情心泛滥。可我……就是无法做选择。”任纤素又一次吞咽下眼泪和清粥,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她很感激李子清只是听着,没有发表意见。所以,她还能继续剖开自己的内心。
“但是我也不想去管他,以前是我要放弃上学,后来是钱,现在是我的器官,将来呢?你知道我妈为了让我和周慕辰结婚,费了多少口水和心思吗?她甚至去周慕辰的家里和他父母商量把我骗回去,按照农村习俗摆个酒席……”
那就算事实婚姻,虽然法律上未必作数。但在她眼里,大概就够了。
她不在乎任纤素是否同意,不在乎她是否快乐。反而觉得这也是为了她好,给她找两个知根知底的好婆家。
她甚至知道,周慕辰曾经出轨。
当得知任纤素得了肺结核的时候,她一度打电话奚落自己的女儿:“早告诉你结婚,你不听。现在得病了,还是肺痨,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就算有人肯要你,你还能拿到彩礼?”
仿佛任纤素所有的价值就是那点儿彩礼,仿佛她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要嫁出去。
幸好,科技日新月异,医学已经发达到足以治疗肺结核。吃『药』的过程很漫长,一度让人丧失信心。可总归是好了,检查结果一次比一次好。
任纤素终究是熬过来了。
肺上仍然有个疤痕,病灶并不会完全去除。终生都有复发的可能,一生都是携带体。医生说也不会传染给孩子,因为现在的孩子出生后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会打卡介疫苗第一针。
但是生育的疼痛,可能会造成肺部伤口的撕裂。怀孕和生产带来的虚弱,可能会让肺结核复发。
和人生中的所有事一样,一切都有可能。
“我以前以为我会是同龄人中最早告别这个世界的,可是我一听到任千雄得了肝硬化的时候,我那时候很庆幸,我居然不是第一个死的。然后我又可怜他,虽然他一事无成,但是罪不至死。可怜我妈,耗尽一生心血,眼看就是覆灭。可我难过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可怜我,为什么要去可怜他们呢?我自己不够可怜吗?”
因为成长,任纤素的朋友不多,也不太善于表达自己。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并不会真的没事。每一天呼吸,都觉得自己是在苟延残喘。
眼看着生活终于好一点儿,地上的鸡『毛』却忽然成了一座山丘。
李子清依然握着她的手,听她倾诉自己内心的烦恼,内心的纠结。从嘲讽,到怜悯,眼泪擦干了又流下来。流下来的眼泪干涸,然后又开始哭。
也许悲伤并不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李子清却能体会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