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动脑袋看向四周,黑暗中的房间,只能看见窗子处有隐隐约约的白,那是月光。
他开始慢慢回想,老陈带着他到处乞讨,一个竹篓将他背在后背。老陈腿不好,走路歪歪斜斜,常常将他摔着。摔倒了他开始哭,后来就很少哭。
哭有什么用,有人疼的孩子才有哭的资格。
因为老陈残疾又带着婴儿,讨来的东西还能勉强糊口。也有那心善妇人见他可怜,会端了熬好的米糊给他喂半碗。
他就这样慢慢长大,等他能行走,老陈就懒得到处跑,一个地方不待到厌弃都不动地方。由着他大街小巷地跑,讨来东西先给老陈吃,老陈吃饱了他再吃。
他会说话第一次叫老陈“爹”。老陈一脚将他踹倒:“老子不是你爹,老子连媳妇都跟人跑了,哪里来得儿子。滚滚滚,赶紧去讨点吃的来。”
从此他不叫老陈爹,他叫老陈就是老陈。
老陈也不生气,他就是老陈,谁叫都一样。等陈松再大一点,他们到了九江。陈松这个时候已经十岁,大家都叫他小豹子。
他跑得快,会打架,整个九江府就没有不服他的乞丐。他还仗义,有钱大家一起花,有饭先让老陈吃,老陈吃饱他再和大家分。
他们只在九江待了半年,老陈领着他到了大王庄。他不知道老陈为什么要来大王庄,他知道老陈已经病得快死了。
大王庄的里正问老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老陈笑了笑,他以为老陈会说他没有名字,或者叫他小豹子。没想到老陈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小松树开口说道:“他叫陈松。”
一直到十岁,他才有名字。老陈取得随意,他已经很满意了,如果当时老陈面前路过一只狗,他可能就不叫陈松而叫陈狗。
里长当时怎么说的?哦,他问:“你不准备给孩子姓王?”
老陈说:“又不是我的种,姓什么不一样。”
那一晚,老陈和里长喝酒,就在后山。他们都喝醉了,互相说着胡话。老陈说:“你小时候总喜欢和我比,比学业比穿衣,连尿尿谁尿得远都要比。结果你一直比不过我,你有一个好阿爹,我有一个好大姐。”
里长说:“谁说我比不过你,你考上秀才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害成这样沦落成个乞丐,临死才敢回来。”
老陈呜咽不言,他从来没看见老陈哭得那么厉害,良久才听见他说:“我当时以为在这次去京城赶考,肯定会有出息,谁知道牛头山那帮劫匪,抢了钱财还将我推落山下。脸毁了,腿折了,手废了,你说我回来做什么?让全村老少爷们都来同情我?”
蹲在一边的陈松心里想,哦,原来老陈是大王庄人!
害他的人是牛头山的劫匪!
陈松躺得有些脊背发麻,他有些想念那个唠叨的小姑娘,她要是来能给他翻个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