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曾经试探性的让这个男人吃下去的虫卵找到他的时候,她的这番话让这个男人头一次在她面前皱起了眉。
比起继续玩那些师徒过家家游戏,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男人正视她了。
而那瞒过这个男人的虫卵,也证明了她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他!
“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能把你给找出来!”
医蛊不分家。
就算是被厌恶,也好过再一次被抛下。
…
可能是驱使那些蛇虫找寻这个男人耗费了太多心血。
夏月白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
没遇着这男人的那些年里,本就亏空了许多。
就算是后头弥补上了不少,终究也还是力有未逮。
再这般折损了一番,寿数也是折进去了不少。
既然是师徒,她能明白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这个男人。
“我确实不知这长生之法,如今你可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状况,已经比她还要差上许多。
生机尽去。
这是药石罔效之象。
明明外表还是如初遇之时一般的模样,内里却是垂垂老去的枯朽情形。
“我不信!一定是你私藏了!我不信我不信!”
夏月白知道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只是除了哭,她也确实无能为力。
她已尽得这个男人所学,他身体的状况如何,无须多言。
自那次这个男人不辞而别之后,二人已是辗转许久。
事到如今,这般强作凶恶的样子早就被看穿了。
“月白,终是我误了你。”
这个男人时隔多年,终于又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顾忌那些什么男女大防。
“我虽已无多少回圜余地,但你这身体还是有些弥补可能的…”
…
“他到时候了吧?”
那是夏月白第一次见到那个鬓角斑白的男人。
她是抱着希望而来的。
既然师父说这人能治好她,说不定就也可以治好师父。
“是。”
面对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她甚至都没有多问半句。
因为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一张,和她师父一般年轻的脸。
“你能救我?”
“能。”
“你能救他?”
“…,能。”
“那…”
“但我不会救他。”
夏月白是带着失望走的。
“你不要我救?你终究是他送来的,若你想,我会救你。”
夏月白还是走了。
“我会想办法救自己,也会想办法救他。”
“他教你的东西,救不了他。”
“…,若救不了他,我也就救不了自己。”
…
她终究是找到了那个办法。
既能救自己,也能救这个男人的办法。
那个鬓角斑白的男人没有说错,她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的确救不了他。
但是…
她有些东西,不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的。
那就是…
“月白!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天理轮回!你这般法子,便是治好了,又同死人何异!”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顽固。
就算是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连挣脱她的手都做不到。
也还是秉承着这样那样的理念。
就同那些自小就教过她的“祖训”。
死板,不知变通。
她受够了!
早就受够了!
明明这个男人医术通神,为什么非得生活的这般清贫困苦!
明明这个男人总是这般好心,施恩不图报,为什么却要被人说闲话,遭排挤而流连辗转!
明明…
明明她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这个男人就非要顾及那些条条框框而拒绝她!
她不是一个听话的徒弟。
所以。
她选择了再一次反抗师父的决定。
“我不准你死!”
…
夏月白一身白衣,蹲在土坑边上。
看着这个男人慢慢的睁开眼,从土坑里坐了起来。
“这是哪?你是谁?”
这个男人眼中的迷惘,让夏月白笑的格外明亮。
就算是有许多的弊病。
她终究是找到了那条路。
那条恒久而又全新的道路——长生。
“我来接你了,青衣。”
…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夏月白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对人低三下四的跪下了。
这会让她想起那些还没遇见这个男人的日子。
但是当这个男人突然倒在了她面前,而且就算她用了最后的手段都没能救醒他的时候。
她还是求到了那个鬓角斑白的男人面前。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那个鬓角斑白的男人没再提起那些曾经说过的话。
“你这法子积毒已深,便是治好,也会失去诸多记忆,你可还要治?”
她自是愿意的。
只要能治好他,记忆有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呢?你这发病也不过早晚之事。”
“…”
夏月白沉默了。
那花糕的味道。
那每年夏至的庆贺。
那与这个男人相处的每时每刻。
他的笑,他的教导,他对自己每一次的拒绝,他被旁人排挤时的失落,他短于钱财时的窘迫…
还有那句最初的…
“你可有姓名?”
“今日夏至,晨间新月未落,便与你取名…夏月白,如何?”
…
若是忘了这些,便是活着,怕是还不如那时没遇着这个男人,早早的死在了那个早市哪天的巷口更好些。
“我…我便不治了。”
夏月白也想学着这个男人常有的那种让人心暖的笑容。
只是一个笑容挤出来,竟是变作了一行清泪落下。
…
如今看着这个男人就坐在距离自己这般近的沙发上。
露出那每次见到都会让她心中一痛的陌生眼神。
夏月白不由得摸了摸脖颈上被纱巾盖住的伤口。
清丽淡雅的脸上绽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治好我呀。”
这么些年了,她终于学会了不在人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