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惊鸿出去一趟,外头风大天寒,这一趟,又染风寒。其实还在茶楼时便觉喉咙痒涩,闹得不舒服,不过硬生生给忍住了,没让万盛兰瞧出什么。
可这一坐上马车,却是再也忍不住。她身子发烫虚软无力,靠在了马车上,闭着双眼,眉头微皱。
少乔看出不对,立马将手搭上她的额头,一探体温,却是一惊,心中一沉,手下的温度灼热高温,这明显是起了烧。
万惊鸿喉咙发痒,没忍住咳嗽,这一咳差些叫肺也给咳出来,吓得少乔不停轻轻拍着她的背,缓解她的难受。好不容易咳完了,万惊鸿喘着沉重的气,又被扶着靠在了马车之上。她微微睁开一条眼缝,见少乔打开里头的推门,对赶车的车夫催促,又从旁边拿起备在马车中的纯白狐裘大衣,小心地裹在她身上。
她神色有一丝慌张,不见平日笑眯眯的模样。
万惊鸿之前才受过重伤,如今还未痊愈,少乔本就感自责,这下又在她的保护下,染了风寒。
难免着急。
而这虚弱的人,一整张小脸全陷进了衣领出的纯白狐毛,显得更是小巧精致。以往她总穿着深色衣裳,而如今难得见她穿白色衣裳,突然能想象出人们传闻中那温润如玉的下凡仙女了。
可表面如何让人遐想,人本性又怎会受皮相所影响?万惊鸿还是万惊鸿,还是那个心思沉重,冷若冰霜的姑娘。
万惊鸿双眼微睁:“少乔,方才留你在屋中,你可曾觉得奇怪?”
少乔抬眸,顿住片刻,摇头:“并未,小姐有自己的想法,少乔跟随小姐,便相信小姐。”
“相信……”万惊鸿自嘲,喃喃自语,突然又猛地咳嗽,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少乔,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少乔闻言却笑了,又是日常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她道:“回小姐,我也不是。”
万惊鸿半睁着双眼,脖子往裘衣里缩了缩,她望着少乔,许久没说话。
片刻,才道:“少乔,可曾有爹娘?”
“当然。”少乔道:“这世上并无从石缝中崩出的猴子,皆是由爹娘生养,少乔自然亦是。”
“是啊,世人皆有爹娘。”
她叹了口气:“我有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双眼缓慢闭上,声音也像是随着闭上的双眼一起,消失了。
万惊鸿那句仿若自问自答,又像是喃喃自语,并非真的在问少乔。她闭着双眼的样子,靠在马车上,瘦小的人被厚实肥大的大衣包裹,显得更是小巧。而她脸上的淡淡疏离,与落寞,却让人忍不住心疼。
少乔剥了剥她眉间眼角的头发,在她身旁坐下。
而眼神却微微沉重起来。
方才见到了万盛兰与万惊鸿父女相见的场景,她在一旁观望,虽不知为何万惊鸿没有叫她出去等候,不过她也不愿去猜想。可是,人在身子羸弱时,思绪会不由地自己控制,那方才那句话,也是因此脱口而出的吗……
可见万盛兰与万惊鸿父女两人关系甚好,特别是万盛兰,少乔不傻,那些直白的话,听得她心惊,更别说是亲身经历过和即将经历的万盛兰了。万盛兰的为人,她多多少少也是听闻过的,而他都愿意抛弃自己几十年供奉的信仰,抛弃了家族的责任,这又如何不爱万惊鸿这个女儿。
她没见过万夫人,就且不说,可这万盛兰却是足够仁至义尽了。
少乔偏过头,深深看着万惊鸿,微皱的眉头,分明写着“疑惑不解”四个大字。
“我有吗……”
万惊鸿的这句音调微弱的话,浮现在她耳旁。
少乔叹了口气,为何会如此问……
王府今日也是有了点火气上头的,且说那头,施丹虞派了人守在万惊鸿院子周围,要送往万惊鸿的信件,皆要被拦下,首先交由他过目。
不过这次劫的帖子,却让施丹虞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嘲笑。
书房中有两人,一人身姿挺拔,立在屋中书案旁。而另一人,斜斜地坐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翘着悠闲的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手肘杵在案上,手中捏着一封信纸,悬在空中眼前,随意地看着,连眼睛都是半眯着。
看到最后他却是笑了,眼中露出轻蔑,手一扬,将信往书案上随手一扔。那信纸轻飘飘地就落在了上面,孤零零的被人抛弃。
施丹虞闭上了双眼,嘴角的嘲笑散去,换上了不屑,挪动嘴唇:“不自量力。”
文流站在他面前,却是无言。
他察觉施丹虞看了那封帖子后,心情变得糟糕,但那帖子写的是什么,他却不知晓。他只知道,方才他主子眼中犹如有一黑洞,席卷了暴风骤雨一般。
正好,此时有人敲门。
施丹虞并未睁眼,道:“谁。”
“主子,是我,少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