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阳眼神不善。
白长平在心里默默点点头,这大兄弟也不笨嘛,头脑挺灵光的,一点就透。
他转过身去望向门外飘飘悠悠的雪花,同样悠悠地说道:“是的,最后收尾的是一名散修,而且一定是第一眼就让奄奄一息的赵柳觉得是敌人的散修。”
赵向阳气息逐渐粗重起来,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果然还是散修对吧,因为案发现场赵柳身边的‘二月柳’。”
“对,”白长平点了点头,“赵柳在死前是想过反抗的,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飞剑,这说明赵柳在垂死之际见到来收尾的‘收刀人’时,一眼就看出了这人不是路过的路人,也不是临时起意想要补刀的贪财客,而是杀意明显的凶手同伙。”
“收刀人?”赵向阳抓住了白长平话语中的一丝疑惑。
“额,别在意,这是中洲大陆流传的一种说法,指的是在第一个杀手逃离之后,在安全的情况下出来确认目标死亡以及收拾现场的后手。”白长平挠了挠头说道。
“这么说这第二个人是来自中洲大陆的散修?”赵向阳问道,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对于杀人这件事来说,眼前这位俊美的少年比自己不知道擅长了多少。
“来历不一定,但一定是散修。”
白长平缓缓说道:“如果是正统修士,那赵柳不会第一时间流露出敌意,那么今晨我们就不会看到赵柳的尸体身边有他的飞剑‘二月柳’了。”
“现在的问题是,”白长平叹了口气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散修,让赵柳第一时间就认为是来取他性命的人,而不是路过的路人。是这个人流露出的杀意,还是……他身上别的什么东西?”
赵向阳脸色阴沉地说道:“不管如何,我先去揪出那个从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再说。”
说罢他一推门,抬脚出了府邸,寻着一位巡逻的北寒神宗弟子交涉去了。
白长平在他身后,探出头去打量了两眼,放下心来将院门掩上,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子,虽然你还是很谨慎了,但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你暴露了。”
识海之中,黑袍淡淡的开口说道。
“什么?”白长平眉头一挑,发出疑问。
“就在刚才,你关门的时候有至少三、四道神识从周围不同的院落里或是石楼上传来,不过都让我吃掉了。”
黑袍嘿嘿一笑,说道。
但黑袍的邀功却丝毫没有让白长平放松。
只要是有人动了探查自己的心思,就说明那人已经开始怀疑了。
这是白长平能在黑夜之下和刀尖之上安稳活过十年所养成的思考模式。
“已经很谨慎了,但还是被怀疑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神识?按理说‘收刀人’应该只有一位才对!”
白长平左手握拳重重锤在大门上,咬牙切齿。
“他们会赶在赵向阳揪出那个同伙之前动手!”
白长平有些慌乱了,他转身就想去通知赵向阳。
黄袍沉稳的声音响起:“掌门切勿乱了自己的本心,你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有目共睹,我和黑袍确信他们不是掌门你的对手。”
“但是……有些奇怪的是,”黄袍突然一顿,话锋一转,“在这座散修大宅院里,有很多修为不低的修士在潜藏着自己的行踪。我留意了一下,昨夜没有出门参加那等盛会的修士里,最差的那个修为也在玄阶四层以上。仅仅是在掌门你这座府邸周围,就至少潜藏着两名金丹客散修。”
“没露过头?”白长平隐约察觉到了有什么阴谋。
“是的,没露过头。”黄袍语气肯定。
“一定有什么事会发生,但是他们不动我就没有理由去跟北寒神宗交涉。”白长平迅速冷静下来,他踱步走回屋内,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
他自言自语地开始梳理,“还不能确定这群刻意隐藏的散修之间互相有什么联系,他们又与赵柳的死有什么直接关系。所以先保守估计只有刚刚三道神识与凶案有关,那么在赵向阳有所进展之前,他们会怎么做?”
白长平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开始自问自答:“会有三种……不,四种情况。第一,在赵向阳揪出他们的同伴之前就杀掉那个人,将他当做弃子。”
“第二,在此之前杀掉赵向阳和我,这样暂时就无人能危及到他们的安全了。但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而且会引发更大的骚动。”
“第三,藏木于林,拉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第四……”
就在白长平提及到第四的时候,突然自己面前的空间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波动。
白长平赫然抬头,在他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副模糊的画卷,画卷里的画像活了一般开始动起来。
那里面有横尸遍野的战场,远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缓缓崩塌,满天的飞剑坠落向大地,地上的积雪中断剑散布。恍惚之间白长平好似听到了青凤凄惨的悲鸣,看到了无数的冰雕崩碎,看到了一只模糊的巨大身影从山涧深渊中爬出。
“这是什么!”白长平环顾四周,他不自觉的伸出双手,低头看去。
那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白长平再次抬头,突然他的视线迅速放远,一眼万里间,他看到了各处神州大地上烽烟四起的惨状,看到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恶鬼,看到了各处支离破碎的山门重地,看到了被迫拿起武器的各色修士……
突然一阵吸力将白长平的思绪拽回,白长平一声痛苦的呼喊响起,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又仿佛流水一般从他识海中流逝掉,他步履蹒跚,扶住客厅中的八仙桌忍着剧痛看着周围。
还是那间屋子,没有幻象,没有画卷,没有尸横遍野的惨状,也没有那些凄厉的叫喊。
更没有可怕的修罗恶鬼。
白长平晃了晃脑袋,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抱着头,一脸痛苦地咬着牙。
“这是什么!”
白长平喘着粗气,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幻象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了!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仿佛经历了一次人生走马灯一般。
片刻的恍惚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长平的精神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就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鸡蛋上,白长平只觉得自己的识海仿佛要裂成无数碎片一般,剧烈的虚弱感缠上了他的身体,同时识海遭受冲击产生的头痛也让他痛不欲生。
最后他的身体产生了保护反应,白长平一歪头昏了过去,他失去意识的身躯重重跌倒在地。
……
茫茫洲北部的冰谷里彻夜传出凄惨痛苦的哀嚎,似乎是有万千冤魂在高声诉苦,又好像是成群结队的厉鬼在索命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看到终极!”
冰崖之中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不断蠕动着,它们的同类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整个山谷不再那么寂静,而是疯狂的震颤着,谷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
不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时间,在千万里的大山深处,一位扛着锄头斧子的老樵夫慢悠悠地行走在山林里,他突然一转头望向某处,和蔼可亲地笑道:
“看到了没?你得从那个‘一’里面找出另一条路来,这样才对嘛!”
说罢老樵夫继续优哉游哉地上路了。
没人知道他要去往何地,也没人知晓他到底是谁,更不会有人突然出现打扰他。
因为谁也没有那个本事能独自拦住这位老樵夫的脚步。
就连这方天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