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姓女子笑颜绽放,再无丝毫前时的风流气,反而温柔干净,她蹑手蹑脚地奔过去,轻唤了出来——
“阿翎!”
年轻女子转过头,鹅蛋脸温凝可亲,着辛府丫鬟的衣裙,不是旁人,正是辛夷曾经的大丫鬟,香佩。
“娘!您怎么来了?”
香佩又喜又忧,快步迎上去,却霎时脚步一滞,警觉地瞧了眼周遭,见鸟影儿都没个,她才放下心来。
“阿翎,为娘实在担心,忍不住来找你。”秋姓女子拉过香佩的手,眼泪在眼眶打转,“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娘的身世不光彩,你的身世更不能说。一重又一重的秘密,让我天天提心吊胆,年年草木皆兵,一点异常就能吊我半颗心。”
香佩噗嗤一笑:“娘亲言重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言罢,香佩就转了一圈,罗裙飞舞,衬得她小脸绯红,透出股小女儿的娇嗔,再无半分在辛夷身旁当差时,那沉默温驯的模样。
秋姓女子眉眼一弯,宠溺地捏了捏她脸颊:“阿翎,我听说辛姑娘从外面领了个女子,回来就升了大丫鬟,把你抵下去了。这突然地,无缘无故,我实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娘就借口接了辛府的生意,趁机来找女儿?”香佩噙笑瘪瘪嘴,“我当时听六姑娘说,布庄来人姓秋,就猜到是娘。便早早在此等候,这下娘可放心了?”
香佩顿了顿,待秋姓女子舒了口气,才续道:“那大丫鬟的事也无妨,不过是听说,翠蜻心性儿像姑娘故友,这才破格提携。姑娘待我也和从前一般,衣食都没减的。”
秋姓女子这才觉得,一块大石头从心尖掉了下来。连续多日堵在胸口的气,也一下子散了。
也怪不得她,寒门小户奴婢升贬的事,就让她殚精竭虑,一点动静都听成了刀鸣。
那个“老爷”。
那个“老爷”和她为香佩私自定下的命。
那个因此必须担上的棋局中央的重负。
风未起,水未生,天命未显翎未成。于是“老爷”和她都在守候,于危机四伏豺狼遍地的棋局中,他们的“翎”在某一天,担起这一族的天命。
“为娘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当年去卢家教卢锦勾男人,凭那些望族保守秘密的狠招,为娘和你都差点活不到今天……好在我不贪那个钱,卢大姑娘没了后,立马离开窑子,隐姓埋名……我就盼着你太平长大,天命公开那一天,有老爷他们全族护你……我也就轻松了……”秋姓女子想到些往事,低低呢喃,才三十出头的脸浮现疲惫,立马显出老态来。
她太累了。
她曾经不过是普通的烟花女子,秋三娘,名满烟柳家,一笑掷千金。然后遇到“老爷”,她心甘情愿,珠胎暗结。
直到那时,她也不过是普通的才子佳人中的主角。最后,或许普通地抚养女儿长大,普通地人老珠黄,从良百姓家。
然而,当“老爷”来看望她们母女俩几次,老泪纵横地说了句——
“老夫不会看走眼……就是她……天命再现,我族之翎……必须,必须要太平长大……然而乱世多艰,最好的办法是大隐隐于市……三娘,老夫为你赎身,你就抚养她长大,普通普通,切莫露出任何异常……待她长成之日,老夫再将她接回本家,一切就不用怕了……以后辛苦你了,三娘……”
这份普通就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