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距离长安几里的郊外,某处小山村,青山绿水,菜畦几星,似乎和棋局纷纭没甚关系。
一处小草庐。篱笆围着几亩自家菜,鸡在后院啄米,两只大黄狗撒欢着去扑蝴蝶,田垄上邻里路过,笑语声传了十里山路。
辛夷就坐在草庐里一个石案前,端起海口瓷碗,啜了几口虽不精细,却回味无穷的粗茶,轻叹了声:“长安城里闹得不可开交,这村子倒安宁。果然这凡俗日子,才最令人向往呐。”
杜韫之立在井边,摇动轱辘,升上来一个冰好的西瓜,作势要切给辛夷:“六姑娘玩笑了。这就是个小村子,荒郊僻野的,和长安城的富贵自然挨不上边。倒是辛苦姑娘了,一个人带那么多东西,翻山越岭的,也不嫌累。”
辛夷笑了。她是来看杜韫之的,或者说,杜韫之和徐岱的。杜韫心是在她眼前没的,于情于理,她都要来给杜韫之告一声。
再说她即将搬离长安,临行前给杜韫之俩带了好些东西,从金银到家什,辛府刚出炉的蒸饼也包了一篓来。
杜韫之放了西瓜在砧板上,挽了挽袖子,举刀就要切,笑道:“姑娘不是有个杂役叫长生么?怎么不叫他和你一路来,帮着个下手,也不用劳姑娘你,累得满头大汗。”
辛夷眸色一暗,咬了咬下唇,沉声道:“实不相瞒,我把他赶走了。这厮,前日出去看了场烟花,回来就不对劲了。第二天主动跑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自己招了。说什么是李知烨的奸细,帮着李知烨算计了我好几次。我这才知道,自己当做家人的人,居然是一条毒蛇。我又不是圣人,自然心里有怨,可看着阿芷红着眼睛,想求情又不想求情的样子,我狠不下心。念这厮虽然算计我,能自己招也算坦诚。便只是把他赶了出去,各自有命罢。”
杜韫之一愣,几乎握不住切瓜刀,变色道:“长生?真是看不出来,世事难料,人心果然是隔肚皮的。”
辛夷被戳到痛处,不愿多谈这个话题。当时长生主动招的时候,她的痛,何尝不亚于失去一个亲人。
她愿意相信所有人,可命运一次次给了她玩笑,她捧了木瓜去,却没有人还她琼琚,反而是毒蛇,就在她枕边。
包括那最会下棋的人。
终究是她,到头来成了笑话。
辛夷心底腾起一股倦怠,悲和伤都过去,徒留下彻骨寒的倦怠,这棋局无情,这人心难测,她受够了。
“所以,我才决定,辛家搬走,都走。离这长安远远的。像你俩一样,找个普通的小山村住下来,什么都不管了,多好。”辛夷叹了口气,咽下喉咙间的苦涩。
杜韫之愣在那儿,也不知道劝什么。他眼里只瞧得纸墨黑白,对于人心诡谲,他更不懂。
两人陷入了沉默,忽的,一个男声打破凝滞:“辛姑娘来了。方才在下沉迷于整理琴谱,未及时来见礼,还望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