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我带着你跑了,广陵王殿下?”景岫偏了头,笑睨着挑衅他。
你有这胆子?赵容卿本想这么说。
可话到嘴边却对上这样一张清妍的脸,赵容卿眼见着一道箭呼啸而过朝自己飞来,映在他瞳仁里越来越近,在即将触到他皮肤上的时候,那少年手起刀落便拦下了这箭。在这漫天大雨里,兵戈不止息,利箭穿其间,“少年”一袭黑衣持着一把刀在雨里顺势而动,雨丝便顺着他束起的墨发慢慢滑到了发尾,又顺着发尾一滴一滴无声落到地上。
“少年”抬起脸来,一道闪电劈亮了夜空,也使不可一世的广陵王看清了他白皙利落的下颌线,雨滴从他的下颌一路蜿蜒而下,流过脖颈,流过隐隐的青紫脉络,流过动如蝴蝶般显眼的锁骨,最终没入目不可视的地方。他清瘦高挑,招式灵动,眼里的油滑世故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意气风发。
这场黑夜里的大雨滋生了几多罪孽,却也将“少年”的真实面貌洗刷了出来,鲜活明亮,翩跹如燕,矫健如豹,是难以描摹的峥嵘,是无与伦比的风采。
赵容卿的喉结不自觉松动了一下,他突然觉得有些渴,他确定自己想说的一定是——你有这胆子?
但当他对上那双挑衅的、含笑的眼睛时,却不知为何转圜成了简单的一句:
“本王不怕。”
“殿下既是不怕,卑职定当跟随。”景岫笑声起,眼见左侧有一极佳的突破口,便飞身而上,霎时间宝刀染血,步步生寒。
几人也就顺着景岫划开的这一条口子往天牢后方奔去,果然在哪里见到那乘马车。
景岫斩断马车上拴着马匹的绳子,接着将秦槿交给她,并嘱咐她俩先走,自己和赵容卿断后。
方筠却不为所动,寒冰似的清冷眼眸似乎长在了赵容卿身上。
僵持总不是个好办法,赵容卿只好开口命令她先带秦槿离开。
“殿下…”方筠那张千年不变的美人面孔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蹙起眉头,眼中全是对自家殿下的担忧,“这狱卒不辨敌友,属下怕…”
好一个不辨敌友,我这条小命都要交代给你们了,还不辨敌友呢?!景岫正欲上前跟这小侍女好好掰扯掰扯,赵容卿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阿筠,阿槿要紧,你先护送阿槿离开,至于这他么……借他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对本王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个“他”怕不是指自己吧……啧啧,这两个人还有点良心吗?
景岫气得差点想丢下他们自己骑马一走了之。
但她也就这么想想而已。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算不看在赵容卿的面子上,现在自己也被追杀,即使想要独自离开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算了,她忍了。
于是景岫只好摆出一副假笑道:
“各位祖宗,咱能启程了吧?沿这条路向西过凌河有个废弃的济慈院,倘若大家都能活着汇合,那就济慈院见吧。”
刚才听主子发了话,方筠就算有千般不愿也只好恋恋不舍地带秦槿离开了,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差点没叫景岫把昨天晌午吃的牛肉吐出来。
前脚二人刚看不见人影,后脚追兵便至,景岫挽住赵容卿的腰将他扔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你坐后面,抓住我的腰,听见没有?”景岫对身后那人说道。
“还用你说?本王又不是不会纵马的那些白丁,君子六艺,本王样样精通,尤其是这骑马射箭,必是箭无虚发,百发百中。”某人一边表示不服,一边乖乖攀上了那被束腰束得极紧致又不及一握的腰身。
“是么?其他的没瞧出来,这六艺之一的’射’倒是见识了不止一次。”景岫回身望他,却发现两人挨得极近,赵容卿身量比她高许多,自己坐在他前方,头发便正好蹭到他高挺的鼻梁。
如此耳鬓厮磨,气息相染,手挨着腰,背连着胸膛,饶是这两人一个脸皮极厚,一个风流成性,倒也生出了几分尴尬。
奇怪,这小狱卒怎么身子这么软,倒像是个…赵容卿不禁有几分疑虑。
身后最近的一骑追兵追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什么“射”不“射”的虎狼之词,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来。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广陵王,逃命还这么狂放。
追兵表示自己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