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在屋子里休息,她自从听说了罗瑞雪不能生育的事情,病的似乎更加严重了,整日都恹恹的。但是又不能叫老夫人发现,唯恐事情闹大,这样思虑过度,如何不病倒。
她正一个人出神,就听外面有匆忙的脚步声儿,紧跟着就有人敲了敲门。
“叩叩。”
纪氏皱眉说道:“不是说了不让打扰么?”
外面儿一丫头说道:“夫人,奴婢有大事儿禀报。”
纪氏这才说道:“进来。”
丫头走进来,关上门,这才说道:“夫人,方才宫里头传出消息来,皇上要把吴国的使臣安凝公主赐婚给王爷!”
“什么?吴国人?”
丫头说道:“是呀夫人!皇上这一招摆明了是针对滕王府的,一面儿是大燕和吴国的秦晋之好,一面儿却是少奶奶和丞相府,摆明了让王爷两头为难。”
纪氏着急的说道:“那……那王爷是什么态度?”
丫头沮丧的说道:“奴婢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王爷……已经接受赐婚了。”
“接受了!”
纪氏想过给滕燕赐纳小。甚至想过让罗瑞雪做小,再扶个可以生育的女子做正室,又安慰自己,罗瑞雪是个好的,知书达理,最明白事理,平日里也温温柔柔的,定然不会计较这些。
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儿子竟然要娶一个吴国人,想滕王爷在朝中现在已经树敌众多,纪氏就算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真的娶了吴国公主,往后的日子更像是如履薄冰了!
纪氏说道:“王爷怎么就答应了?!”
丫头说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王爷在思量什么?而且,夫人您想想,吴国的公主嫁过来,就算是下嫁了。她能做小么?必然是不能的,难不成让咱们少奶奶让位做小吗?天底下哪有贬妻成妾的道理?这岂不是陷王爷于不仁不义么?滕王府和丞相府的关系,因着王爷宠爱少奶奶,方好了一些,朝中那些丞相党也不怎么针对王爷了。眼下丞相爷定然气怒非常的,少奶奶毕竟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丞相也没有儿子,那就是托在手心儿的明珠,生怕受一点儿委屈。不是奴婢说什么,王爷这会做的可不厚道。”
纪氏心里忐忑难安,难道是昨日自己和滕燕赐说的话起了效果,滕燕赐真的想要纳侧妃了,所以借这个机会……
纪氏这么一想,心里更是难安了,觉着自己对不起罗瑞雪。
寿宴一直到很晚才结束,很多人都留在宫里暂歇,明儿个一早出宫。
罗瑞雪一直坐着没有动地方儿。滕燕赐倒是很忙,毕竟他是这个寿宴的焦点,太后的寿辰已经被人忘之脑后了,大燕和吴国的联婚反而被人瞩目着。
想滕王爷是大燕朝手握重兵的第一骨干顶梁,吴国的安凝公主要来联婚下嫁滕王爷,并且能换来两国百年休战,也算是一桩美事儿。而这桩美事儿之后,罗瑞雪的地位一落千丈,之前不管是什么宴会,因着罗瑞雪是滕王府的嫡夫人,总是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巴结着,现如今公主要嫁过来,多少双眼睛等着看这位二嫁的瞎子出丑?
若是他们再知道罗瑞雪不能生育,恐怕会把天笑塌了。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罗瑞雪身边儿是冷冷清清,什么人也没有,唯独她自个儿坐着。
滕燕赐被簇拥着,好些人来敬酒,根本分身乏术,安凝公主则是一脸羞红,频频看向滕燕赐,就等着滕燕赐过去和她说话。
罗瑞雪头一次觉得双目能视物竟然这么可怕。
寿宴结束的时候,滕燕赐终于准备抽身走过去,却在这个时候,罗丞相忽然插在二人中间,挡住了罗瑞雪。
罗丞相脸色很差,亲手扶起罗瑞雪,说道:“瑞雪出嫁这么久,还不曾回娘家看看,罗家虽然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还不会亏待自个儿女儿,瑞雪,跟为父回家住几日。”
罗瑞雪心中一震,下意识的想往滕燕赐那边看,却终于没看,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父亲。”
罗丞相随即冷眼扫了滕燕赐一眼,连一句话儿也不曾说,招呼都不打,说道:“走罢。”
罗丞相带着罗瑞雪进了公车署,丫头们扶着罗瑞雪上了马车,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少奶奶!少奶奶等一等!”
只见公车署的另一头两个丫头飞快的跑过来,正是春禾和碧盏,碧盏眼睛都通红通红的,说道:“少奶奶,奴婢跟着您伺候!”
春禾也说道:“是啊,奴婢也跟着少奶奶伺候,少奶奶平时叫奴婢们伺候惯了,怕别人伺候不周到,就让奴婢跟着少奶奶罢!”
罗瑞雪沉默良久,才说道:“上车罢。”
已经过了三更,纪氏还没有就寝,在家中苦等,就听丫头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纪氏也不管什么,赶紧披上一件衣服,急匆匆的走出去,看到滕燕赐骑在马上,后面儿跟着一辆马车,赶紧说道:“赐儿,为娘有话跟你说,让瑞雪先去休息罢!”
滕燕赐立于马上,眼神很淡漠,开口说道:“丞相接瑞雪回府上小住几日。”
“什么!?”
纪氏一晃,若不是丫头扶着,险些就跌倒了。
纪氏心里明白,什么叫“小住几日”,这分明再明白不过了。
纪氏说道:“这……这……滕家少奶奶被接走了,这成何体统?赐儿,快去把瑞雪接回来啊!”
滕燕赐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母亲听谁说的瑞雪不能生育。”
纪氏不明所以,说道:“顾秋莲,怎么了?”
滕燕赐又说道:“母亲可问过晁泰平具体的病情。”
纪氏脸上一阵发红,说道:“这……还没来得及问。”
滕燕赐又冷淡的说道:“母亲可知道瑞雪这几日都在喝药。”
纪氏磕巴的说道:“这……也没来得及知道。”
滕燕赐又说道:“晁泰平说了,瑞雪的身子可以调理好,最多半年时间,有十成十的把握,甚至可以立军令状,母亲可曾知道。”
“什么?这……”
纪氏又是惊又是喜,眼睛都亮了,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儿!那快请晁大夫给瑞雪诊病啊!”
滕燕赐却没有情绪波澜的说道:“可惜晚了。”
纪氏说道:“如何晚了?”
滕燕赐说道:“母亲让儿子纳妾,而且不纳视为不孝,方才在宫里头,儿子已经答应了皇上的赐婚,娶安凝公主为妻,母亲可放心了?可安心了?”
纪氏踉跄了一步,说道:“这……赐儿,为娘……”
滕燕赐翻身下马,从纪氏身边走过,只丢下一句话,说道:“再说别的,已经晚了。”
纪氏一晃,丫头赶紧扶住,这才知道原来王爷要娶安凝公主,是因为夫人要王爷纳妾,夫人听信了顾秋莲的话,竟然觉得少奶奶是个没种儿的!
少奶奶平日里为人最和善,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不论和下人还是谁说话,都是一视同仁,从来不摆谱儿,有好东西也全都分给下人,最为大方,丫头虽然是纪氏院子里的,却也和少奶奶很亲密,如今听了,十分不是滋味儿。
纪氏浑浑噩噩的睡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一阵吵闹,喊道:“外面儿怎么了?”
丫头走进来,不情愿的说道:“夫人,筒护卫他们听说了王爷要纳妾,少奶奶被接走的事情,气愤的不行,正在收拾包袱,准备去丞相府供职呢。”
纪氏一惊,筒山下来的土匪,头子四个人全是吴国大将,其余兄弟一千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如果是军兵,可以说是精锐部队,若是全都投靠了丞相府,他们又熟知滕王府的布防,还不了的?
纪氏说道:“放肆!反了,王爷呢?岂能容忍这些叛徒就这么走了?”
丫头说道:“王爷在少奶奶房中呢,今儿个也不打算去早朝了。”
纪氏心中一拧,说道:“这……”
丫头低着头,嘴里却说道:“夫人,不是做丫头的多嘴,奴婢倒是觉得大筒他们是有情有义的主儿。夫人想想看,若不是少奶奶,他们这帮子人还在筒山落草为寇了,一个个儿都是将领的才干,却在打家劫舍,一辈子埋没在绿林之中,还落得遗臭万年的下场,而如今大筒他们能在王府供职,全是少奶奶给他们的造化,这种人知恩图报,自然要跟着少奶奶走,不怕别人言语重伤。而夫人呢……夫人还记得当时纪翠玲来大闹王府的时候么?还不是全凭少奶奶帮夫人摆平的?夫人平日里觉着少奶奶千好万好,到了困难关头,却只信顾秋莲一句话儿,就隔阂少奶奶,少奶奶身子弱不能生育,夫人不去关心少奶奶的病情,反而想着给王爷纳妾,夫人,奴婢都觉得您这么做不厚道。”
纪氏被一个丫头数落,心中生气,瞪着那丫头,却见她眼圈红红的,突然没了脾气,自个儿眼圈也红了,说道:“我当真错了……我也不想事情弄成这样……”
罗瑞雪一晚上没睡着觉,在床上翻饼烙饼的,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半响,一直到天色灰蒙蒙的发亮了,院子外面儿突然多了好多人,吵吵闹闹的。
罗瑞雪坐起身来,唤道:“碧盏,春禾,进来。”
两个小丫头赶紧跑进来,春禾说道:“少奶奶,是要起身么?”
碧盏撇嘴说道:“春禾,别叫少奶奶,往后还不知道回不回滕王府呢,跟着我叫小姐。”
罗瑞雪不置可否,说道:“外面儿怎么了,一大早就这般吵闹。”
碧盏拿着衣服过去,给罗瑞雪穿上,一边整理裙裾,一边儿说道:“小姐,您快出去看看罢!大筒他们来了,说只服小姐,往后要跟着小姐,小姐走到哪里,他们就走到哪里,若是小姐上了山头儿,他们就打家劫舍呢!”
罗瑞雪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说道:“我又不会动刀动枪,怎么占山为王。”
说话间,两个丫头麻利儿的给罗瑞雪穿戴整?,画了一个淡妆,春禾特意给罗瑞雪上了些粉,掩盖了一下夜里头没有睡好的憔悴。
门一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下来了,罗瑞雪的院子也是极大的,而如今却站满了人,一千人,还是一千大汉,一个挨一个的拥挤在院子里,都眼巴巴的看着罗瑞雪,仿佛想看看她的气色如何。
大筒是不懂女人的,但是在他的心里,女人都该是脆弱的,王爷要纳妾,而且是吴国公主,嫁过来指不定是妻是妾,连碧盏都哭的稀里哗啦,想必罗瑞雪定然也是憔悴异常,形容枯槁的。
只不过众人一见,罗瑞雪一身水蓝色的裙衫,站在门口,身形仍然是那般纤细风流,面容淡淡的,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
大筒说道:“少奶奶!我们兄弟是你弄下山的,这辈子就跟着少奶奶,若是丞相府里没地儿住,我们就睡在地上也行。”
碧盏“噗嗤”一笑,骂道:“说什么混话儿,丞相府能没地方住了?”
罗瑞雪说道:“各位有心了,今日之事,罗瑞雪定然铭记于心。”
他们正说话,罗丞相的姨太太就扭过来了,她今儿个一早就听说了,罗瑞雪叫人休回家了,滕王爷要娶吴国公主了。
姨太太觉得当时就是罗瑞雪这个贱蹄子害了自己女儿,女儿才被遣走了,让自己无依无靠的,如今罗瑞雪被休回来,哪能不看热闹。
她装作好人,手里托着一盘点心,就过来准备奚落一番罗瑞雪。
姨太太走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院子里竟然这么多人,还都是虬髯大汉,哪能不受惊的。
姨太太干笑着说道:“瑞雪啊,女儿啊,想死娘了。”
罗瑞雪不动声色的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儿坐下来,说道:“姨娘惦念瑞雪,真叫瑞雪有些受惊。”
姨太太说道:“啊呀,瑞雪什么话儿呀,我家莺儿不争气,如今我也只有你了,咱们娘俩儿该当多亲近才是呢!瑞雪你不要伤心啊,那滕王爷有什么好,没什么好的!再者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休了,是不是呢,上次被侄子休弃,本以为嫁给了叔叔可以风光无限,好嘛好嘛,如今却又被滕王爷给休了回来,真是……”
姨太太脚酸刻薄的说着,还没有说完话,大筒可不是吃素的,他就算是粗人,也听出来了,当即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糟娘们儿!你说什么话!”
姨太太吓得“啊呀”大叫一声,手一抖直接把碟子全扔了出去,吓得连连惊叫,都不敢再逗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罗瑞雪这几日一直在房间里都不曾出门,罗丞相过来看了几面,但是多半也公务繁忙,姨太太总是来挑衅,大筒是好用的,每次都被他一句话就吓跑了。
眼看着半个月就要过去,吴国公主想要立刻完婚,滕王府里竟然张灯结彩的,到处挂着红绸,准备的已经差不离妥当了,但是上上下下都没有一丝儿的高兴劲儿。
这日晁泰平也到了丞相府上,敲了敲罗瑞雪的门,春禾打开门见识晁泰平,不禁又是惊又是喜,只见晁泰平手里还端着药碗。
罗瑞雪说道:“谁来了?”
晁泰平说道:“是学生。”
罗瑞雪说道:“春禾,请晁先生进来坐罢。”
春禾应了一声,引着晁泰平走进去。
晁泰平将药碗放在罗瑞雪手边儿,说道:“少奶奶好些日子不曾用药,药效中断怕是不好。”
罗瑞雪说道:“药效……”巨厅记才。
晁泰平说道:“正是少奶奶。”
罗瑞雪没说话,晁泰平正襟危坐的说道:“少奶奶,今日是滕王爷娶安凝公主的日子。”
碧盏听了,嚷嚷着说道:“哎你什么意思,是来挑衅的嘛?故意惹人不痛快的?”
春禾将她拉住,罗瑞雪却没有太大的波澜,说道:“先生想要说什么?”
晁泰平笑道:“学生知识觉得,少奶奶不似一般女子,无论是智谋,心思,还是魄力,都比一般女子要强得多,甚至有些男儿都不如。”
晁泰平顿了顿,笑道:“棋还没走就输了,是懦夫;莽莽撞撞丧失一片,是莽夫……学生知道少奶奶定然不会当懦夫和莽夫,眼下有兵,有良臣,何不立下马威,夺回城池?”
罗瑞雪笑道:“晁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晁泰平笑道:“学生说的很清楚,少奶奶若是愿意,学生就原做这个良臣,出谋划策。”
罗瑞雪没有说话,只是微笑,闹得春禾和碧盏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会儿,晁泰平就从屋子里出来了,他一开门,就看到了大筒,笑着说道:“筒侍卫,收拾一下东西,今儿个要带着兄弟们去干一票大的。”
大筒愣了一下,说道:“咦?晁先生也下海了?啥时候做了土匪?我们都改邪归正了。”
晁泰平笑道:“这回必须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