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光玄心头一震，这么多年共处一楼，他知道羊头人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羊头人的这个决定一定是很久以来就有的打算，只是现在才公布。他肯定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羊头人要离开的人，至于书院的长老及院长，还有藏书楼的其他人员，大概要很久才会知道这个消息。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你说什么？呀，我也老啦，耳朵不好使了”庆光玄假装用手去掏耳朵，“你是说你要离开这里吗，离开这个大陆？”他重复的大声问了好几遍，在得到羊头人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目光也微微暗了下去。

“告诉我，老家伙，”庆光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用力的清了下嗓子，“半截身体埋在土里的人了，是什么让你在垂暮之年离开自己的老巢？”

伽林斯轻轻的走到一个书架前，木质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响亮却孤寂的“啪啪”声，在深夜的藏书楼里回荡不休。有的时候这个老历史学者也会感到十分的孤独，他觉得自己研究的东西没有人能理解，就好像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声呐喊，却得不到回音。

“时光，消失于历史中的千年时光。”伽林斯双手抚过书架上的每一卷书，“在此纪元，距今大约九千年至一万年之间，有近千年的历史不见。这个世界没有与那段时间任何相关的记载，就好像从没发生过。时光不息，岁月不止，连天地都得受到时光的桎梏，却有东西将这千年时光抹去，或是窃走。”他看向庆光玄，脸上写满恐惧与担忧。

他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消失的千年？时间或是历史被偷走了？”庆光玄惊讶的张大了嘴，大到能让麻雀在里面筑巢。他越听越觉得荒唐。他活了五十余载，见识过大修行者变幻莫测的本领，强者可凭空化物，甚至移山倒海。可在这个神魔没落的纪元，修真界早已不如从前，大能者更是寥寥无几，升仙封神只是书中的神话故事。

就算是神魔，也绝无可能将世界的千年时光窃走。庆光玄感觉羊头人简直是在天方夜谈。可老人严肃的神态却又让他信了三分。

“这么说来，你是发现了什么？”

“如你所说，”羊头人见庆光玄并非完全不信自己，之前顾虑减了不少，脸上搅在一起的皱纹舒缓了下来。

“很多年前，明镜散人来到时光岛邀我来这片大陆，他说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消失的千年光阴。我认为这是违背时光规律，不会存在的事。我们羊头人一族对时间有着天生的敏感，对它的运行机制有特别的解释，我们的寿命也因此受益。时光赋予我们这种独特的天赋，也让我们承担了监护它的责任——我们每一个族人都是时光的守护者。”

“到这片大陆后，我感觉到了这片大陆的时光流动确实出现了异常，有被修改的痕迹，就像一条大河被改道过。我十分的震惊，无法解释有什么东西能改变这么大一片区域的时间，并且长达千年之久。于是我走遍了这片大陆，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最终确毫无收获。”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想到也许不止这一个地方的时间被窃取，或许别的地方也发生了相似的情况。我与明镜散人周游了了世界的其它文明，结果正如我所料——这个世界的时间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盗走。除了时光岛。”

“我与明镜散人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结果却——”伽林斯声音有些颤抖，腔调极度悲哀，“就像你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人相信这个事实。”

“后来我便暂时离开了这个大陆，游历世界。世间远比我想象中要大，若把世界比作一棵树，这个大陆就是树上的一片叶子。”

“除了地狱界，我几乎访问过世间所有地方，包括早已是一片废墟的神与魔的圣地。”

“那段时间我近乎崩溃。我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够将整个世界的时间窃走。有天我突发灵感，或许可以在书籍上找到些许前人的蛛丝蚂迹。于是我又重访世界各地文明，成为了一名历史学者。等我再次返回这个大陆的时候，大概是一百年前。当时我十分兴奋的想把我的发现告诉明镜散人，可他却早已仙去多年。”说到此他心中的悲哀由伤心代替，似要洒下老泪。

庆光玄被老羊头人的情绪感染，他已有七分相信。

羊头人的故事有些许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比如说明镜散人是两千年前的人物，这么说羊头人至少活了两千岁，可他为何一百年前还认为明镜散人还活着？作为一名历史学者，伽林斯肯定知道，在没落纪元之前确有修行者能活几千年。可在如今这神魔没落的纪元，有近九千年以来的历史中，再也没有修真者的寿命超过五百年。

除了以上这些，庆光玄认为羊头人的陈述没有其它逻辑上的漏洞。

“很精彩的故事，要是有酒有肉的话，我想我能听三天三夜，”庆光玄戏笑的说。一会儿后，他脸上开始严肃起来：

“会是谁偷走了那千年时光呢，他又是如何偷走的，偷来做什么。你这老家伙不说是故意吊我的胃口吗？”

庆光玄身为翰林院的研究者，自身的修为已到了第五境，算是一个大修行者了。即使这些年他很少在外边走动，可对于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却多有耳闻，却从未听说过时光也能被偷着。

翰林院几乎是苍梧大陆文明智慧的最顶级存在，底蕴雄厚，不管是文院还是武院，或是新兴的怪物研究院，都在各的领域独领风骚，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而伽林斯有如此的发现，却从未被院中的其它长老接受，庆光玄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伽林斯摇了摇头，他再次仰望头顶上的夜光石，荧光将他全身染成墨绿。他的羊角似要将虚空中的阴影撕开一道裂口。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缓缓开口：

“也许，是播种之神，他将要重临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