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锦书顾不及换衣清洗,她牵挂着小算盘的伤势,浑身污脏地就往伤兵营奔去,见人便问:“小算盘呢?小算盘在哪里?”
遍地都是伤兵,脚下无有一块没被粘上鲜血的地方,医官四处奔忙着救治伤员,重伤难救的只能哭嚎着等死,一眼望去触目惊心,雾惨云愁。
她想要立即看到小算盘,想知道他还活着,她害怕来不及,这种害怕使她心脏抽搐般地慌乱。
她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明乐,她奔到明乐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想问小算盘此刻如何?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能令自己放下心来的信息。
明乐看到锦书乌黑的脸,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掩面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他后方的墙边。
锦书望过去,墙边地上的草席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全都蒙着白布,白布又被鲜血染红,她不敢相信小算盘就在其中,她睁大着眼睛,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可是她不敢走过去翻开白布,她想象不出小算盘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他再也不能侃侃而谈他的论断推理,他的壮志雄心,他爽朗的笑容。
锦书把明乐拉起来,问道:“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明乐擦掉泪水说道:“我背着他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医官也无力回天。他伤得太重了,我怎么也阻止不了那么多的血流出来,我知道他一直在坚持,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两个火字,我想他大概是神智不清了。要是我早些发现,他,他就不会死了。”
锦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说道:“他不会希望你这么想的。”
这时候莫库从一根柱子后走过来,他不敢看明乐,也不敢看锦书,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小算盘,他为了救我,可是我,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该死的人是我,对不起!”
锦书没想到莫库的害怕和软弱会将小算盘害死,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莫库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无动于衷,如果他当时能稍微勇敢一点,小算盘根本就不会死!她气愤难平,激动道:“你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小算盘死啦!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没错,就是你害死他的,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莫库痛哭着跪在地上,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不能乞求原谅的,如果可以,他宁可代替小算盘去死。
锦书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莫库,脑中乱作一团,这时候林釜跑来说道:“李将军召集所有还能参战的士兵去城中心的空场集合。”
锦书看了一眼小算盘的尸体,随着林釜离开了伤兵营。
林釜的伤口早已包扎好,他知道小算盘的死对锦书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任谁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说道:“小旗,谁生谁死,不是你能决定的,这就是战争,你已经做到最好。我们来到这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算盘也算是英勇牺牲,死得其所。”
“林大哥。”锦书的眼中噙满泪水,她看着林釜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此事。
林釜知道她伤心,捂着鼻子说道:“你是从牛圈出来吗?还有时间,快先去清理一下,刚才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锦书抬着手臂闻了闻,说道:“好,你先去等我。”
待她清理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回到队伍中之后,李嗣源已经站在了空场的高台上。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众将士立在他的面前不敢出声。
锦书左右看看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出城之前的脸,他想到小算盘的死,痛心不已。
李嗣源向早上派去北城禀告李存进的士兵询问道:“指挥使怎么说?为什么没有派军增援?”
士兵半跪在李嗣源面前说道:“回李将军,属下骑马奔到河边的时候见梁军以竹筏连结战船十余艘,外罩牛皮,上设短墙,横列在黄河上面,阻止我军渡河增援,属下根本过不去禀告指挥使啊!”
李嗣源握紧拳头,怒气腾腾道:“肯定是王彦章这老贼想出来的主意,梁军战船横亘在河中,只要北城派兵渡河,无异于把脖子送到他们的刀尖上,外罩牛皮,上设短墙,弩箭弓箭也失去了作用。他早就设计好要将我们一分为二,将我们困死在南城,难怪今日我下令撤军,他竟不追击!”
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他抑制住怒火,对多里库问道:“这一战我们伤亡情况如何?”
多里库上前一步回道:“出城迎敌的八千人只有不到一半回来,守城的两千士兵也只余一千来人,城内还能继续战斗的不足五千!”
李嗣源听到这些数字,眉头紧皱,沉默良久之后说道:“指挥使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梁军短时间内不可能攻进来,今天你们都是勇士,明天还要靠大家团结一致继续守城,大家先下去休息吧。涿鹿营的士兵暂时先留下。”
众人退去后,李嗣源对涿鹿营的士兵说道:“方才你们当中是谁不听军令,擅自离开所处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