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了一宿,天光大亮之时,喧嚣的珞璎阁才终归平静下来。
长欢为了营救俊喆力求准备万全,终于身子支持不住,在榻上小憩了会儿,直到日上三竿连嬷嬷带着“娉婷”来伺候梳洗时才醒。
看着恭恭敬敬为她净面的“娉婷”,长欢感到一丝异样,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可言说的气息上的不同,久经沙场练就的敏锐直觉将敌友间细枝末节的差异全都传达给她。虽然这感觉转瞬即逝,但足以令本就草木皆兵的长欢提起了警惕:俊喆不会撒谎,他提到娉婷绝不是信口开河,即便当时娉婷的确在自己身边,那也一定有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暗中发生了。
念及于此,长欢本想对连嬷嬷说的话硬是咽回了肚里,她得防备着“娉婷”,并且找机会试探于她。万一她是锦姿的眼线,眼下营救俊喆的事万不可叫她知晓。
“连嬷嬷,善叔如何了?处死了吗?”长欢假装不甚在意地问道。
连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瞥了“娉婷”一眼,言道:“没有,送到府衙关押起来了,说是七日后枪决。”
“哦。”长欢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好似与她无干。然而,她的心里却像被一块棱角尖硬的大石哽住了,闷闷地疼着。
善叔于她,亦父亦友,也是她复仇路上的依仗和良辅。如今,他自我牺牲,换取营救俊喆的时机,她竟一点其他办法也没有。手中堪用的底牌唯有纳兰烽烟而已,然而他纵然武功再高,也无法从戒备森严的府衙救出善叔。况且,即便纳兰烽烟能做到,她也不能叫他如此涉险,因为一旦他暴『露』将会累及连嬷嬷。毕竟,他们母子二人是无辜的,不应卷入她和锦姿的恩怨之中。
救不了善叔的无助感就如同当年被绑在凌迟柱上,眼见刽子手一刀一刀割掉她身上的皮肉一般。彼时,她是为着俊喆隐忍,今日亦无不同,只不过她宁愿这一次牺牲的仍旧是自己。
旧日的仇恨像长满锋利齿牙的白蚁。开始的时候,一只两只,在长欢心里筑下了巢『穴』。它们随着时间疯长,繁衍生息,如今已然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将她的心房啃噬蛀蚀得千疮百孔。而她,看不见自己已心如蠹木,只是觉得疼痛无比。
晌午,长欢借送饭之机去柴房见了俊喆一面,表面上斥责一番,实则暗中告知他静待纳兰烽烟的救援。
傍晚时分,白日间出府准备停当的纳兰烽烟回来了。他向来来去如风,一身玄『色』衣衫最易隐于黑夜之中。
“笃——笃、笃。”一长二短三声叩门之声,长欢便知是烽烟,忙打开房门引他入内。
“我说的全都准备妥当了?”长欢内心忐忑地问道。
而纳兰烽烟则重重地点了点头,用手势告诉长欢:小姐放心,我定能救出少爷,将他平安送达奉天。
长欢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写给督军钱希临的信件,郑重交给烽烟,又嘱咐道:“此信切记亲手交给钱希临,若见不到他,就找甄甲真。至于督军府其他人,二太太沈曼淑城府极深,公子钱斯年顽劣不堪,大概也只有大小姐钱幼芳温婉善良,堪堪可以相与。若是迫不得已,就设法将信托她转交罢。”
纳兰烽烟再次点头应承了,接过信件便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