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的毒性厉害无比,这人救我一命,不仅本领了不起,也是我们的恩人。”
二雕对他稍作评头论足,小雕又问:“我们找妖孽生相,蛇王怎么知道,它们对我们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呀?”
“蛇王极不起眼,这次伏击我们,显然早有准备。”
重华听到生相二字,心中一凛,母雕却就此打住,转口道:“恩人不知何故,孤身一人待在岛上,天色尚早,我们去与他找点吃的。”说罢,又率先飞起,小雕也随之而去。
也就是他和石干一通对话的间隔,它们又飞了回来,并带回一只肥大的野兔,扔在他面前,重华明白它们的心意,把野兔又放回到它们脚下,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极力让它们知道自己不吃,然后回到自己常住的一个洞口打坐休息。
自此二雕除了出去觅食,活动身子,便回岛上与他相守。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要说没等上大东风,便是东南风也没了,呼啸的北风一天比一天带来寒气,重华只在岛的南面活动,因为长时不沾地,感尤其觉不适,石干送他的皮袍早被风吹日晒得如纸一般。
他最后一次和石干通话,石干说药材已送至船上,一船之人大致无事,后来就再没了他的音信,他关心族人,也关心石干,如今都不得通气,心头焦躁日盛。
双雕也注意到他情绪不稳,虽是禽类,亦能猜出他守在岛上肯定是为了某个原因,小雕忍不住问妈妈:“会不会恩人被困在岛上?我们带他上岸。”
母雕说:“不会,若然如此,他早该想办法,不会等到现在风向变了才着急。”
小雕说:“这恩人奇怪,怎么一直像是在叫山。”
母雕沉思着说:“他可能是在等什么吧。”
“大东风。”他脱口而出,他自大洪水出地后,便通鸟兽语,却不会讲,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听记想学,此刻心情所逼,居然也能“啾啾”回应了。
母雕大为奇怪,身子一挺,竟似对他刮目相看,小雕更加兴奋,一个劲儿扇动翅膀:“你会鸟语?”
“刚学会。”
“你说在等大东风?”母雕接着问。
“对,等它把我送到想去的地方。”
“哦,简单,你不必等,我们帮你看着。”
他心中豁然开朗:“好呀,这下我可以去会我的朋友了。”
“你朋友?他们在哪里?”
“你们一定能帮我找到,由此向西,大河上有一大船便是。”
“那也容易。”
“谢谢!”想到不必在此日日苦等,消磨时光,他顿时精神焕发。他又想起一事,问它们:“你们说生相在附近活动?”
“你也知道它?”母雕尖叫起来。
他点点头:“见过一次,只知它行为阴暗,但不知它的由来,可否告知?”
母雕点一下头:“这魔头原是不起眼的土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劫持了一大批灵魂。”
“灵魂?大批?劫持?”
“对,你们人类居多,有我们飞行类,有四足类的,都是顶上的个类。它号称千眼千耳,都是靠这些优异拔萃的灵魂为它服役而声名显扬。”
“哦!”重华恍然点头,却不明白生相这样做的目的,以及雪雕怎么会知道。
母雕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继续道:“我们飞行类的,特别是鹰类-,”它顿了顿,振作身体,加重语气道:“只崇尚自由,其余如勇敢和力量,享受和财富,知识和智慧,都不能和它相比,我们不需要躺着歇息,不需要遮风挡雨,哪怕放弃生命,但不能没有自由,只要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飞翔,这就是我们灵魂的追求。”
重华明白它所说的含义,也相信它说得真实,但是不知它讲这些话和生相有什么关系,便没有接话,而是专注的看着它。
母雕接着往下说:“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和我的伴侣刚有了孩子。”
母雕停顿下来,温情的看了看身边的小雕一眼,小雕懂事,马上咕咕的移了几步,挨近母雕,母雕转首,轻轻的用嘴梳理它的羽毛,小雕舒服的抖抖身子。
母雕又接着讲:“妖孽不知怎的,竟然找到我们,当时到处还是水势浩荡,生灵湮灭,我们为生计觅食,迁到大高原的边境,虽然气候恶劣,对我们倒不致命,因为那里水草丰茂,牛羊鼠兔随处可见,我们和它们一样过着幸运的生活。
那妖孽来时,我们很讶异,天下这么大,为找我们,几乎是大海捞针!所以我们并不藐视它、讨厌它,哪怕它长得奇形怪状,行为话语中无不透露出阴森气息,生命已然稀少,交流弥显珍贵!难得它悠悠晃晃,寻觅而来,对山川大势竟了然于胸。
我的爱侣热情接待了它,相谈甚欢,后来说明来意,大致它让我们帮它查找天地之间有无人居兽集之地,由它前去教化启迪,以使洪荒地球不要太冷清。(重华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不曾想生相名声不佳,抱负竟和自己相似。)我爱侣听它要做的是件大善事,又见它见识超群,毅力坚忍,自然而然便要答应,只是迟疑孩子年幼,还需照顾得一段时间,我爱侣本意和我商量后再定,不料妖孽见状,旋即许下各种利诱:何处有安稳美居、何处有易得食物、怎么能令我类长力增寿、怎么得为鸟类之王…,一连串许诺下来,反使我爱侣不快,转而想到它来时已想到这许多利益,此时道出,不仅小觑了我类思想,显然另藏心机,有备而来。
我爱侣当即委婉拒绝,妖孽纠缠一通,便又使出威逼手段,这更令我们不屑和气愤。刚才和你所说:除了自由,其余名利甚至生命都在其下,难道它是天父佛祖,我们都要受制于它!我爱侣当即翻脸逐客,我也越看着它丑陋,懒得搭理,自回去照看孩子。
我注视爱侣撵它下大高原,中间它犹喋喋不休,但我爱侣回来后就情绪大变,神色郁郁。
我们仍一起抚育孩子,但爱侣明显寡言慎语,常自凝望远方叹息,全没了睥睨天下的风范,我以为爱侣还在生妖孽的气,除了劝慰,也没往心里去。
孩子一天天长大,可以自己面对世界了,我爱侣终于向我透露:妖孽控制了上一辈鹰王的灵魂,不令再生,除非自己服从它的意志,它才会释放老鹰王的灵魂。为了让老鹰王的灵魂得脱束缚,早日超生,自己只有答应妖孽的要求,或者伺机啄杀它,一年之内如自己不回来,我就得想办法除掉它。
爱侣离去,我无法跟随,因为孩子还需要教养。一年之后,爱侣终无消息,我心中着急,加之孩子已然长成,可以随自已高飞,我们母子俩便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亲之旅,却如石沉大海,无迹可寻,那妖孽找我们时一找就着,我们找它时,谈何容易!加之妖孽惯常昼伏夜出,这么多年来竟似无影无踪。
后来,这次终于找着,我心里一激动,失了警惕之心,被暗处隐蔽的蛇王飙然一击,险些丢了性命。”母雕说到蛇王时,眼中神光一闪,显是对蛇王致命的攻击心有余悸。
它讲完与生相的这段纠集,休息了一会,问重华:“你也知道这妖孽?”
“是的,被我抓到,又放了它。”
“放了它?”双雕一起叫了起来。
他抱歉的看看它们:“我也是只见过它一面,虽见它作歹,毕竟不了解它的来历,当时心一软,就放了它。”
双雕不住在岩石上跺脚,口中“啾啾”发声,极是惋惜,但想想又不能怪他,心中郁闷。
重华又说:“这妖孽身上一定还有大秘密,下次碰到,无论如何先抓住它,细细审问。”
母雕摇摇头:“怕没那么容易,这魔头神出鬼没,这次说不定也是故意现身,引我们上当,好让蛇王伏击,否则极是难找,何况它千眼千耳,最是机灵不过。”
重华听到这里,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母雕猜到他心意,忙说:“放心,这里是孤岛,周边水面一望无际,便是一灰一尘,也难逃我们的眼睛。”
重华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来,着急道:“不好,它若在一地逗留,必行肮脏之事,莫非它又盯上福先生的族人,抑或附近地方另有人居?”
他情急之下,连忙大概把生相偷婴的丑事和双雕说了,便对母雕请求:“还请二位速帮我找到朋友的船只,引我前往,另外看看那个地方周边可有人烟?”
双雕当然情愿,遂带他赶到驻船之处,又告诉他,沿大河往前数百里,有一急拐弯,右转而上,果然山后有一处人居。
双雕说完便回岛上守候大东风去了,母雕却又给他一只陈旧鹰骨笛子,发音锐利高远,如要见面,可吹而召唤之。
他到驻船之处,先暗地里观察二日,确信生相不在此处,才悄悄上船,虽与族人同在,却不惊动他们,共二晚一天。
晚上,当他看到船上众生不论老幼妇孺,横七竖八,杂陈而睡,鼾声大作,气味荤哄;白天见他们,延颈埋首,碌碌而食,人人脸上尸具一般,全无光彩,不禁大失所望,难道这就是自己满腔热情要带往肥美之地的人类!
他悄悄的下船,离开、远去,踩着雪地,走过草甸,穿过森林,寒气包围全身,浑身血管冷缩,心中更冷且沉。
在他决意弃之离去的瞬间,他的头脑里又浮现出福先生缩身昏暗中默默雕刻自己身像时坚定的脸与手,和孔定那甫一睡着倏然而醒忙这忙那精瘦的身影,又想起芒芒无有眼睛但发自内心的殷殷嘱托,是的,芒芒可能在远方,在内心深处看着自己呢!
他又回过头来:族人无罪,今日困于船上之厄,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昨日的主张,自己应该带他们去目的地,也只有自己能带他们到目的地。
次日,他又看到福先生带着全族之人冒着严寒在大石煹火旁行祭祀礼,拜天地祖灵,虽然仪式与所备简陋,但心意实沉时,暗暗点头。待族人上船歇下,夜幕下,他重复族人之仪式,为族人早日脱困重建家园祈祷,尔后便立定沉思如何找得心中佳地,为闲不住忙不死的孔定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