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起,新柳苍暗,袅袅如烟,湖中的鸳鸯水鸟或欢快觅食,或悠闲在碧荷间嬉闹追逐。她坐在湖边的青石上,穿着小太监的服饰,一张白皙的脸清丽得极致,灵巧的手,一针一线仔细在帕子上绣着云纹。
相隔这么久的再见,他有些紧张,心中一阵甜又一阵发酸。
睫毛缓缓扬起,迎上他炙热的目光,糖儿只感觉脸颊微热,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是该向太子殿下请安?”
四目相触,有一种令人心颤的悸动,他鼓足了勇气,却是极轻的声音回:“以往那般随意就好。”
闻言,糖儿重新垂目开始刺绣,细密的针脚,专属于女儿家的精巧,云朵好似飞到了那素白的帕子上。
辰夜的心猛地一沉,转身却迈不开脚步,如果不能得到更准确的答案,自己永远也放不下,勇敢地再次面对她,“我喜欢你。”
糖儿微微一僵,脸颊瞬间被羞涩燃透,红若晚霞,努力令自己保持理智,“然后呢?”
完全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他的脸霎时间闪过多种表情,有疑惑,有难以置信,还有坚定,“你难道不应该说你也喜欢我吗?”
应该吗?她的脸烫得着火一般,柔和的秀眉稍稍蹙起,“如果你想得到我的身体,我好像没有反抗的能力,要我心甘情愿,那得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让我好好想想,银子还是比较可靠的。”
这话尖锐刺耳,听着无比难受,辰夜被伤了自尊,仿若一颗心陡然被抛弃,翻了几个滚裹在泥灰中,嘴角扬起一抹极苦涩的笑意,“到底是从花楼出来的,账算得够细。”
“不然怎样?与君初相见,缘为前世定?你随口付出七分,我就必须掏心回报十分?”理智令她脸颊的热度退却了些许,并不在意这话语间影射的意思,唇缓缓绽放出好看的笑容,“直接点,就说你能不能娶我罢!如果不能,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只要一句话,全天下的女子任你挑选。”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心生爱意,顶着莫大的勇气表白真情,怀揣着十成的激动,得到的也同是十足的打击,松开她的手腕,看着那张明明也羞涩的脸,“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践踏我的真心?”
“你若真的喜欢,想要我的身子,我会按自己认为的价值收取银子。如果你要我接受你的感情,那爱过之后我能得到什么?一副被你遗弃的躯壳,还是永无止境的等待?换个角度,我欣然接受了你的感情,也许我们会度过一段美好又缱绻的时光,耳鬓厮磨,将对方视作生命中的唯一。是,你有能力可以给我一个低等妾氏的封号,我会住进一处偏僻却也算华丽的宫院,每日像你的其他女人一样,满怀期待或者悲伤,苦苦等待你的莅临宠幸。将来的一天你坐上了那个至高无尚的位置,你的正妻将是皇后,就算你能从数不清的嫔妃中偶尔想起我,但每次召幸,你都需要经过她的许可,才能和我匆匆在榻上翻云覆雨。随着时间推移,你将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她们必须给你生很多孩子。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能躲过后宫争斗明枪暗箭生下皇子,我会因身份低微而失去抚育自己孩子的权利,想想这些就够足令人绝望了。”糖儿拉起衣角,缓缓立起身,抬目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我承认,要想不动心,不喜欢你真的很难,但我没有信心去过那种消磨感情,破坏美好,摧残身心,悲苦至死的生活。”
很明显,她对自己也有感觉,有过在一起的念头才会生出这番想法。她用不齿的交易表示面对强权的无奈和妥协,以可预知的悲剧直接堵住了所有突破的可能,令自己无言以对,甚至知难而退。也非常明确拒绝的是太子,一位尊贵骄傲的殿下,权利和殊荣,锦绣铺地的奢侈生活,更清楚该用何种精准的方式打击自己的热情。这番话再次撼动了心弦,辰夜惊异于她的聪慧,一脸真诚地说:“你的感情观不是遵从内心,而是出于看似理性实则消极的想法设定。”
“爱情的游戏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心死之痛一定大于身死。”她嫣然一笑,那笑容仿若春花一般美好,“我们接触不多,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你救过我一命,我愿意终身做你的奴婢。如果你能体谅我,那就请你不要试图从我这个见过太多虚情假意的女子胸膛内套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