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缺银子?”
华盈寒沉眼答:“不缺银子,奴婢会在这儿吗?”
姜屿端着酒浅酌。世上有人缺银子,有人缺光阴,他有时也并非什么都不缺,例如现在,有雪,有酒,总觉还少了点什么。
“会跳舞么?”他问。
华盈寒摇摇头。
“那你会什么?”
华盈寒想了想,颦眉道:“弹琴唱曲,吟诗作赋这些……”
“也行。”
“……都不会。”
华盈寒应得小声,因为她自己都觉得惭愧,她若是个女杀手,只怕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女杀手,连点引诱猎物的本事都没用。
姜屿竟扬了唇角,似在取笑,俄而招手,让她退下。
华盈寒欠身离开,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分外寂寥。
酒入玉杯,声响清冽,又有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屿放下酒壶,抬眼瞧去,飞舞的纱幔里,她又进来了。这一次,华盈寒手里拿着剑,剑是她管巡卫借来的。
华盈寒执剑拱手,“奴婢不才,只会舞刀弄剑,若王爷有兴致,奴婢倒是乐意给王爷解解闷。”
他执酒杯,点了头,“好。”
四周的窗户大开,寒风袭入,冷得刺骨,华盈寒就在重重轻纱里舞着银剑。
她使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她爹手把手教的,每每出招,她爹那严厉的声音好似还她耳边回荡:
“剑要这样拿,再这样刺出去,重来,太阳落山之前若练不好,就去祠堂跪上一日!”
自古严师出高徒,她爹对她是苛刻了些,也使她练就了一身能入虎穴狼窝的本事。
她知兵法,却上不了阵;有剑,也杀不了仇人……
心中的愤恨化作剑气,使华盈寒出招越来越快,从舞剑变成了练剑,剑气比疾风更凌厉,发出“簌簌”的声音,惊破了寒夜。
一套剑法演完,华盈寒就地收手,背对着他,喘出来的气都化作白雾散了。良久之后,她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姜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启唇问道:“你师傅是什么人?”
“江湖人。”华盈寒拿着剑转身,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补了句,“俗话不是说,乱世出奇人,他老人家就是个奇人。”
“嗯。”他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似醉非醉。
华盈寒移步走近,小声问道:“王爷看在奴婢陪王爷打发闲暇的份上,能否准奴婢继续……”
他眼眸一抬,盯着她,“你在讨好本王?”
华盈寒蹲下来,单手托腮,和他仅隔了一方长案,摇头喟叹:“早知王爷你不吃这套,奴婢就不该白费力气。”
“怎么是白费力气,回头本王有赏。”姜屿起身,拂了袖,“回去吧。”
他说完便独自离去。
华盈寒就近坐到蒲团上,单手扶着案桌,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他只说赏,留不留,却没给个准话。
她顺手拎了拎桌上的酒壶,发现一壶酒被他喝得半滴不剩。
性子孤僻的人都嗜酒,从前她爹也是,不过她爹的酒量不怎么好,而姜屿就跟千杯不醉似的,从没迷糊过。
今夜,姜屿似乎有心事,否则不会半夜在这儿借酒浇愁,还大开着窗户用寒冷来麻痹自己……
所以纵然她才疏学浅,也不能放弃这个可以套近乎的机会。
第二日清早,华盈寒拿到了他承诺的赏银,比起她之前给秦钦的还要多,她趁着得空的时候,把这笔银子送去给了秦钦。
马厩那群奴才都是些狗仗人势之辈,知道姜屿厌恶秦钦,便往死里欺压他,可他们再怎么卖力,姜屿也瞧不见,若有银子拿,他们当然乐意放秦钦一马。
正月十五,元宵节。
昨夜的大雪压折了园子里的几株红梅,华盈寒在树下拾捡花枝,挑了几株外形完好拿回房里插花瓶里欣赏,又额外选了一支开得最繁盛的,放到姜屿寝殿的胆瓶中,与那孤零零的白梅作伴。
她刚从姜屿的寝殿出来,一个小人儿扑到她跟前,拽着她的裙角将她往台阶下拉,“寒姑姑,快走快走。”
“陛下?”
“嘘。”姜衍竖起手指在嘴前吹了吹,急不可耐地把她往外面带,“快跟朕走。”
雪地路滑,华盈寒弯腰去牵姜衍的小手,这才留意到姜衍今日没穿他的小龙袍,也没带他的小金冠,而是像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一样穿着常服,梳着垂髫。
“不对,伯父说寒姑姑得换身衣裳再走。”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是王爷让奴婢跟陛下走?”
“嗯。”姜衍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又绕到她身后推她回殿里,“寒姑姑,快去换衣裳。”
“这儿是王爷的寝殿……”
一盏茶的功夫,华盈寒换上了姜屿命人送来的衣裳,是一身寻常的衣裙,外加件玉色斗篷。
小魔王来找她的时候,她以为是姜屿又不按常理出招,要推她进宫,可是这身衣裳怎么看怎么像出门的打扮。
华盈寒牵着姜衍走出景王府,一辆马车就停在府门外,车夫竟是李君酌。
车窗的帘子被人撩起,露出了能让日月星辰失色的半张脸。
他看了她一眼,道了句:“甚好。”
他指的是她的打扮。华盈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想上一次穿姑娘家的衣裳出门,已不知是多少年前。
姜衍撒开华盈寒的手,像个小猴似的蹿上了马车。
“王爷要带陛下去哪儿?”华盈寒站在窗外问道。
车里只飘出一声:“上来。”
华盈寒登上马车,里面算不上宽敞,她便默默坐在一旁。
姜屿穿的也是件常服,荼白色的直裾,清爽利落,又不像只穿寝衣那么素净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