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淡淡地看着她,她的一头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搭在双肩前,人没有梳妆,带着“天然去雕饰”的素净,看着容易让人心里的火都少上几分。
少了,不代表没有。
“你昨日说欠本王人情,本王怕离开得太久会忘记,今日就给你个偿还的机会。”
华盈寒莫名其妙,他半道折回来,用这样地方式把她抓来郊外,只为让她还人情?
鬼信!
“本王今早听将领禀报说军营来了新兵,但大军已经开拔,他们来不及上报户部让户部另支军饷,所以这个月的军饷有一百两的匮缺,你替本王补了这笔匮缺如何?”
华盈寒闻言就皱紧了眉头,“一百两这么多?”
“多?”姜屿瞥了她一眼,“还不及你近来得到的三成。”
“一百两对王爷来说是算不得什么,但是对奴婢……”华盈寒沉下眸子,“奴婢并非一毛不拔,而是拿不出这么多。”
华盈寒说的是实话,她就算掏出全部家当,恐连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就这些还是初来王府时领的末等婢女的月钱。
她在心里思索若姜屿问起钱的去向,他该怎么回答,可是他迟迟没说下句。
姜屿神色一凛。她拿不出来,他心中早已有数,问上一句不过是为了求证。
“拿不出来,就拿你自己来偿。”
姜屿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离她更近了些,目光在她身上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游走。
华盈寒吓得心砰砰直跳。
她听过的条件多了,听过的胁迫也不少,至今还从没哪个敌人把主意往她身上打过,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勾起男人的兴趣,她被谢云祈嫌弃了三年,就算姜屿阅女再少、眼光再差,也不至于连谢云祈都不如!
华盈寒实在看不透他打量她的眼神,以她素来的谨慎,只知这个时候要以防万一。
她决定离他远些,往后跳了跳,岂料踩在了石子上。她被捆得死,行动不便,眼看着就要跌倒,他伸手,拽了布条的一头。
她趁着手脚得了自由,迅速站稳并裹紧了棉被,抬手阻挡他靠近,正色道:“王爷,银子的事好商量!”
正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
姜屿看了一眼外面,吩咐:“拿进来。”
李君酌下马,拎着一个包袱走进庙里,又取出里面的盔甲递给华盈寒,“寒姑娘。”
姜屿道:“南营里找不出你这等身板的人,凑合穿。”
华盈寒心里的石头落地。原来他之前那样打量她,是在估量她能不能穿士兵的衣裳……
她看了看盔甲,又看向姜屿,越发云里雾里,“王爷到底要奴婢怎么偿?”
“陪本王去北疆。”姜屿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回想起她刚才那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就跟看见了一头饿狼似的,他止步不前,回头瞥着她道,“自作多情,凭什么以为本王会对你有兴致?”
华盈寒接过盔甲,微微蹙眉,淡淡答话:“不是有个词叫‘饥不择食’么?”
李君酌忍俊不禁,瞧着主上的脸色顿时黑如外面的夜幕,又不得不保守镇定。
主上没责怪谁,独自出去了。他也跟着离开,腾地方给寒姑娘换衣裳。
先前主上命他去南营取盔甲,他就猜到主上可能改主意了,打算带着寒姑娘一同去北疆。
得知寒姑娘把银子给了秦钦,主上气归气,却仍没打算把秦钦的来历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告诉她,便不会提起银子的事,可是主上心里必定有口气咽不下。
主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聪明懂事还会武功的小婢女,可谓相当投缘,他难得接纳了她,养着她,护着她,结果小婢女心里惦记的竟是他的仇敌,还将他好心给她的银子一分不少地全给仇敌……
纵然主上不能明说,也已然不放心让小婢女独自留在府中,谁知道他们打个一年半载的仗回来,小婢女会不会已经忘了主子,只记得那个人。
李君酌不知主上是何感受,反正若换他摊上这事儿,他会觉得挺伤自尊的。
华盈寒换上小兵的盔甲,怎么整理都不合身。
她自幼练武,身板也不算太单薄,可依然撑不起这身甲胄,头盔也因松垮而戴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像个残兵败将。
华盈寒自己看不顺眼就罢,她从庙里出来的时候,连李君酌看见她都不禁扭头笑了笑。
姜屿一向不苟言笑,加上还没消气,自然没什么反应。
李君酌不仅带来了盔甲,还给她稍了匹马。
华盈寒先前不自由,换了这身又大又沉的行头也不见得有多自在,她连上马都得先提提宽大的裤子再踩马镫,平日行云流水,今日不仅爬得慢,头盔还掉了好几次,她索性摘了头盔挂在马旁,
李君酌又递给她一柄剑,笑说:“寒姑娘拿好,北疆混乱,剑可以防身,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轻的,若是不习惯,我的剑轻,咱们换换。”
有人侧目冷道:“用得着你替她考虑这么多?!”
李君酌被主上斥得不敢再吭声,可他心里着实委屈,哪儿是他在为寒姑娘着想,他明明是在依命令行事……
“王爷不怜悯我等,还不许我们互相关心关心?”华盈寒抛去一记眼刀,踢了踢马镫,先走一步。
姜屿先前已调拨十五万大军去打头阵,这次他只从南营选了五千精兵随行,根本没有新兵,所以他刚才的话说得别有用心。
他句句不离银子,实则是在试探那些银子还在不在她手里,由此可见他应该知道了什么。但是他自己没有说破,她便闭口不谈,装傻充愣,全当不知道。
至于陪他去北疆……
甚合她意!
*
山一程,水一程。
风一更,雪一更。
大军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缓缓前进。
狄族比祁国还要靠北,南边已经开春,这里遍地仍是皑皑白雪。
华盈寒骑在马上,回头一瞧,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走得格外艰难,随便一脚下去都能在雪地上踩出个窟窿。
越往北走,风吹得急,雪也下得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