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姜屿挑的时候偏偏又不容他谋划太久,别看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再过个把月这儿也会春暖花开,等澜江上的冰面消融,如何让十五万大军渡江又会成为一大难题。
由此可见,狄族何止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简直是块会硌掉牙的石头!
周国,天启殿。
谢云祈背着手,带着笑,迎着明媚的春光走出大殿,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大臣都在不停地对他说着“恭喜殿下”。
他今日很高兴,因为他刚刚立下大功,替他父皇铲除了朝廷的一大蛀虫。他不仅亲手将那个贪官污吏抓捕归案,还亲自审问,让其对一干罪行供认不讳。
他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也让他父皇越发器重他,胜过器重他那群一事无成的弟弟们。
谢云祈转眼看向身边谢云璘,拍拍谢云璘的肩,“回头替本太子谢谢你那位‘军师’,若不是有他的指点,本太子怎能顺利办完差事。”又言,“其实本太子想当面向他道谢,要不你安排安排?”
“殿下恕罪,不是我不乐意让殿下见,而是军师她早说过不会见任何人,还请殿下见谅。”谢云璘笑说。
“行,总之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我也得好好谢谢你。”谢云祈想了想,道,“明日我要带九儿去御园看桃花,这样,后日,后日咱们歌舞坊见。”
谢云璘拱手,“一切听凭殿下的安排。”他看着前面,见天高云阔,不禁感叹,“听说祁国又在打仗,这次是进攻狄族,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云祈将笑容一敛,冷着脸说:“别提打仗,本太子听着心烦!”
谢云祈在冲他发火,谢云璘反倒忍不住一笑。他看太子殿下的举动不像是将谁淡忘了,倒像是已越记越深,正因记得她的全部,才听不得关于她的一切。
回到昭阳宫,谢云祈脱下朝服,看见窗外阳光正好,枝头都抽出了新芽……又到春天了。
他的膝盖已经很久不曾痛过,以致他忽略了这样的舒适不是因为他腿暖,而是天气已经转暖。
谢云祈坐到床榻边,卷起裤腿,缓缓摘下覆在他膝盖上的狐皮。
郑容月刚替谢云祈挂好朝服,转身见到这一幕,立马指着奴才们训斥:“殿下还年轻,身子骨好着呢,哪儿用戴这东西,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伺候的?!”
常喜等一干侍从埋低了头,不敢答话。
谢云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没理会郑容月,只唤来常喜将护膝收好。
次日,函都城春风和煦。
谢云祈知道他父皇不喜欢皇子扰民,除了办差事之外,他不会带仪仗出来,今日陪小九去御园,他只带了少许侍卫和奴仆,轻装简行。
马车在林间行驶,小九趴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郑容月挽上谢云祈的胳膊,愁眉苦脸地叹:“小九这孩子,至今还不肯让妾身抱呢。”
“你得有耐心,你是她的亲娘,没人能取代你。”谢云祈看向小九,笑着伸手,“九儿,到爹这儿来。”
小九仍扒着车窗,扭头看过去,发现两个人挨得很近,她小眉一皱,小鼻一吸,“哼!”
郑容月皱紧了眉头,这妮子人不大个,也不是华氏生的,如今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竟像极了华氏,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再不听娘的话,仔细娘打你板子!”
“你敢!”谢云祈瞪了郑容月一眼,倾身抱过小九,冷道,“怨孩子不听话,也不看看你有没有个当娘的样子!”
“殿下还要妾身怎么做?依妾身看,定是华氏给她下了蛊,让她不认亲娘!”郑容月挽谢云祈挽得更紧了些,忿忿道,“回头妾身再给殿下生个一个半女,等她有了弟弟妹妹,看她还怎么恃宠生娇。”
小九原本只是有些使性子,这下竟“哇”地大哭起来。
“九儿……”谢云祈惊得手足无措。
“娘亲不要小九,爹爹也不要小九了吗……”
谢云祈万分心疼地抱紧了女儿,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乖,爹怎么会不要你呢,至于……”
谢云祈顿住了,有些不想提,无奈孩子哭得厉害,哭得他的心都化作了水,他不得不继续哄,“你娘她……她也没有不要小九。”
“真的吗?”小九抹了抹眼泪,抽泣着问,“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她……兴许……”谢云祈不知该怎么往下编,只能搪塞,“等她想回来的时候吧。”
郑容月抱怨:“殿下,你怎么还拿华氏哄孩子呢?”
“只要我女儿高兴,本太子乐意怎么哄就怎么哄!”
孩子不哭了,马车又跟着停下,外面还传来了别的动静:有杂乱的脚步声,有兵械交锋的声音,还有人在大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谢云祈心下大惊。
郑容月更是吓了一大跳,她猛地摇着谢云祈的手臂,“殿下有刺客,咱们……咱们快走!”
马受了惊,马车在原地摇摇晃晃,让人越发不安。
谢云祈抱着小九跳下马车,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混乱,几个拿着刀的黑衣刺客正和侍卫们打得不可开交。
如此凶险的场面,谢云祈也不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在他眼前晃动的人影,仿佛将他拉回了去年那个时候:
他和谢云璘兄妹被刺客追得满楼跑,眼看着逃生无路,他一声喊,就有人冲到了他的身边。
她杀人的样子难看极了,舞刀弄剑的样子他也不喜欢,但是她救了他们的命……
“啊!”
一声惊呼将谢云祈从回忆里拔了出来,他抬眼就见一个刺客已冲破阻碍,正提着刀朝他逼近。
郑容月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边惊叫一边躲到谢云祈身后,“殿下快保护妾身!”
谢云祈想跑,衣摆却被郑容月拽得死死的。
他呵斥:“放手!”
话音还没散,明晃晃的刀已从他头顶降下,直直地朝他们父女劈来。
谢云祈后退半步,慌乱中只来得及侧身护住怀中的小九。
那一刀实打实地从他手臂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痛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第一刀没能要他的命,已让刺客眼中的凶光更盛。
生死一瞬,谢云祈刹那间恍惚,他看见刺客高举起银刀,又看见一个刀尖穿破了刺客的胸膛,鲜血开始顺着刀尖往下滴落……
这一幕,他见过的。
他的视线渐渐涣散,待刺客倒下,他看见了那个从背后杀了刺客的人,愣愣地唤了声:“盈寒……”谢云祈耳边安静了,眼前的人在对他鞠躬行礼、若不是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向他见什么礼。
她突然这么客气……突然把他放在了眼里,他有些不习惯,但是很高兴。
小九扯了扯谢云祈的耳朵,凑到她爹耳边说:“爹爹,他不是娘亲。”
谢云祈霎时回过神,这才看清刚才救了他的只是个侍卫,神色渐渐黯了下去。
侍卫禀报道:“殿下郡主受惊了,刺客已全部毙命,殿下可安心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