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打仗不是儿戏,每一场仗都不容有失,本王不能拿战事去赌。”
华盈寒不得不承认,姜屿打仗激进的时候,能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敢于以少敌多,可谨慎起来又会谨慎到万无一失。
姜屿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她,面无表情,唇轻启:“其实本王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
华盈寒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让她问的,怪她?
“如果本王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陪本王喝酒,也算笔不赔的买卖。”
华盈寒点了头,“好。”
她抓住机会,接着试探他会不会知无不言,又问,“仗打完之后,王爷会削定北侯的兵权吗?”
“当然。”姜屿应得果断。
“为什么,难道王爷信不过定北侯?”
姜屿摇了头,道:“你可知狄族起初为何节节败退,连失数座城池,为何直到我军逼近王庭时,他们才如梦初醒,宁肯不战而逃也要赶去王庭集结,凑二十万兵马殊死抵抗?”
华盈寒看向一旁,随口接话:“还能为什么,因为王爷厉害。”
“当然不是,是因为狄族老可汗分封了七个汗王,这是他生平做得最蠢的事!”姜屿接着道,“七个汗国表面同仇敌忾,实则各有私心,大敌当前只顾着扫自家门前雪,多方割据、自私自利的结果便是连个小小的离间之计都扛不住。”
华盈寒能懂,乌索国灭亡前无人相助,后来他带兵西征,直至攻入伊蒙国腹地,对律穆国毫无威胁后,律穆国才派兵来帮忙,直指整个狄族都快招架不住了,他们才意识到齐心协力有多重要,慌忙集结兵力前来抵抗。
“听说几位军侯是先帝所封,王爷这么做……合适吗?”
“先帝所封又如何,祸患不可不除,大祁的天下不容四分五裂。”
华盈寒没再抓着此事往下问,依照约定喝了酒。他既狂妄又冷血,还有大权在握,自然能为所欲为。
祁国的大臣们怕他怕得要死,谁敢拿“不孝”、“言而无信”这等字眼来去指责他?
醉意渐渐涌上来,她的脑子变得越来越迷糊,不知是不是因为“举杯消愁愁更愁”,她越喝,心里就越是烦闷,想到的事也比清醒时多了许多。
她从全军覆没的事想到了莫远的不服,又从莫远的不服,想到了定北侯府的处境便问了收兵权的事,她再往下想,想到的便是祁国同狄族打的这一仗。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场仗对祁国而言真的划算吗?
醉意在她心中催生了莫大的勇气,华盈寒发觉自己好似藏不住话了,想到什么就径直问:“这场战事,王爷当真有必要挑起?”
姜屿看向她,淡然问:“在你看来什么叫有必要,什么又叫没必要?”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而狄族使臣是来给王爷送礼的,王爷杀他便是没必要。”
姜屿没有回答,另问:“本王记得,你到本王身边的时候才刚入府一个月,对吗?”
华盈寒点点头。
他瞥了她一眼,“所以很多事你只知其一,又偏喜欢抓住些没头没尾的事来怨本王不该。”
“怨我吗?”华盈寒的脑子已变得异常地昏沉,她揉着额角,甩了甩头才接着说,“我们做下人的,哪儿能随便……随便打听主子的事,何况我若问了,王爷也不会答。”
姜屿拿起她身边的酒坛掂了掂,他还没喝多少,她已喝光了两坛烈酒。
他看得出她的眼神已大不如之前清明,酒量果然不怎么样,不枉他放着军务不理留在这儿陪她。
姜屿边喝酒边默然等待,等到她醉得酩酊,他才慢道:“现在该本王问你了。”
“嗯?”
华盈寒望着他,神智越来越迷糊,脸颊比抹了厚厚的胭脂还要红。
“告诉本王,你为什么会到本王的身边?”姜屿问得轻,眼神却认真,他想要的正是一句酒后真话。
华盈寒愣了愣。
她已醉得无法刻意隐藏什么,所以她的吃惊、木讷,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华盈寒的脑袋不止晕,还沉,沉得她只能耷拉下去,再抬起手指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
姜屿握住她的手腕,想让她将手放下,“也不能说是怀疑……”
他不常信谁,他的谨慎和她的聪明一样,都似是天生的,而且越是居高临下,越是身处凌云之巅,仇敌就越多,他不得不谨慎。
其实她和那些另有居心的人是不一样,别人千方百计接近他只为取他的命,而她至今没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不止没有为祸大祁,还屡次替他解燃眉之急。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不忍再继续暗自揣测,何至于想给她个机会讲清。
他现在只想听她亲口说句实话,一句能让他从此安心的实话,哪怕她只是摇摇头,表示她并无意图,他都信。
华盈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是有目的。”
姜屿正准备松开她的手,听见她的话不禁再次紧握,眉宇也跟着深锁。
“什么目的?”他沉沉地问。
华盈寒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心里最迫切的愿望好像是要拿到东西,可她一直不知那些东西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她努力抬起头,看着他,照心里所想,缓缓吐道:“我……我想去一个地方,找一些东西……”
姜屿听着云里雾里,眉宇仍旧紧锁,“什么东西,又在什么地方?”
“一些被你藏起来的东西,那个地方可能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你也不许别人去,只有你自己能去,那里面可能有你的骄傲,你的战功,你的……”华盈寒边说边想,近乎语无伦次,“有你的很多吧,反正不好进。”
她人迷糊,话也说得含糊,姜屿听着半知半解,只大致知道了她意在要探什么东西。
姜屿松开她的手,眉宇勉强舒展,言:“你不说清楚,本王怎知是什么地方,又怎知能不能让你去?”
华盈寒木讷地叹了口气,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他自己不清楚吗?跟她装什么糊涂!
她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眼皮也沉,沉得只想睡觉,懒得再往下讲。
她伸出手指直戳他心窝处,还戳了好几下,一字字呢喃:“你心里……”
华盈寒耷拉下脑袋,实在无力将后面的“清楚”二字说出来,只来得及做了个唇形。
她醉得越发厉害,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忽然往前一倾,眼看着就要扑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