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喏喏,对殿外一挥手,即见张武引来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儿来,只见她豆蔻年华,花蕾骨朵,身着白狐裘,粉脸上一双星眸,顾盼生辉,两眉间胭脂点缀,笑颜浅浅。这女孩儿虽是年龄小,可到底是自幼生长在王庭上的人儿,更何况是草原上的女孩子,秉性就放得开,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面对汉家君臣无数的热辣目光,丝毫不怯场,落落大方。
吕后见了也忍不住暗自惊叹,啧啧称奇,问:“好个标志的人儿,你就是匈奴公主,叫什么来着?”乌兰朵乖巧的回道:“我是太后你的天孙乌兰朵儿,朵儿从小就听俺娘说太后是天上的威仪,长安是天上的街市,因此一定要来代王舅舅家,再过来瞅瞅,今天一见,这都果然比俺娘说得更好······”
太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朵儿,主要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天孙张嫣,寻思她现在远在南越,虽然活着,但今生怕是相见无期了,未免伤感,不自然地把所有的爱无端地倾注在朵儿身上。于是,一时晕了头,做出一个自己很难很难决定的事儿,道:“代王啊,你看现在因为你的误会,导致汉匈两家做不了亲戚,反而变成了仇家,这要是打起来,可是天下人受苦受难的事儿,你还是赶紧带朵儿回去送她回匈奴龙庭,去见他爹冒顿和他娘赵元公主,我这边让蒯通、刘敬随你去,多纳上一份厚礼,和大单于论起翁婿亲戚之情,将整个事情解释清楚,化干戈为玉帛吧。”
代王再拜道:“太后放心吧,国事如天,儿臣不敢懈怠,我早就安排好了,臣的郎中令张武,会代儿臣回代地去送朵儿公主,回匈奴龙庭,让他去见大单于说清楚,这场战事自然就平息了······”太后急忙制止道:“这哪行?区区一个代国郎中令,怎么能代替你这个代王呢?人家冒顿可是要和你掰扯,你要是不回去,一旦有变,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代王道:“我娘年迈,儿臣只想留在长安,离她近一点,也好尽孝道,至于代国,请母后择德才兼备者去守之,那才是上策。”
“这真是你的意思?只怕你说了这句话,到头来悔之晚矣。”
“这真是儿臣的意思,母后以国事为重,儿臣决不会后悔。”
“好了,你别说了,也难得你这一番孝心,本太后就让你娘离开汉宫,随你去封国好了。”
“这个,太后啊······”
“就这么定了,你们速速离京去代国边塞,将匈奴朵儿公主送回龙庭,见了冒顿大单于赶紧解释清楚,这是敕令!”代王这才谢恩,叩首道:“那好吧,儿臣代我娘叩谢太后天恩!”
代王终于离开了长安,他们整个队伍除了母亲薄夫人的銮驾凤辇之外,一律都是轻骑兵,当他们出了长安北门的时候,代王回首看着雾蒙蒙的城郭,他真心地后怕,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那儿脱身的?那座汉宫,那座皇城,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身有羽翼也难以挣脱的地儿啊,可现在······
他们看似淡定地缓缓前行着,但一出秦四塞的东边关口潼关,他们就露底了。代王悄悄传令:“昼夜兼程,全速前进。”于是,这一行人突然放开马的足力,打起火炬,在明月下,践踏起漫天黄尘,向北边的代国疾驰而去。
代国就是现在的河北张家口市的蔚县,他的北界安阳邑,即今天的阳原县、怀来县北界,是和匈奴接壤的地方了。今天,匈奴大单于冒顿率铁骑雄兵过万,已经拿下了安阳邑,屯兵驻马,早早地等着汉家王师的到来。巨大的白狗、苍狼大纛之下,是骑着骏马的匈奴大单于冒顿和她的阏氏汉公主刘绫。当等到代王和朵儿公主终于现身的时候,匈奴军阵中想起了春雷滚滚一样的欢呼浪潮:“万岁,万岁!”朵儿从薄夫人的车辇被扶下,脆生生叫一声:“爹,娘,朵儿回来了,长安真大真繁华啊······”冒顿下马,汉公主也下了马,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叫出一声共同的语言:“好女儿,你总算回来了······”
这时候,蒯通、刘敬作为使臣,向前走来施礼,朗声道:“臣问大单于天安。”冒顿哈哈一笑道:“两位师傅安好,朵儿公主回来,就没事了,你们可以回长安复命,我宝贝女儿回来了,这仗我不打了,都是一场误会,咱们还是和好如初,还是作为亲戚来走。所以我就先我退出安阳邑在城外屯兵,表明心迹,恭候代王回国,我就再回胡地,”蒯通听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由衷地高兴得涕泪双流,折腰行礼道:“有了大单于这一句金言,这可是天下苍生之福。”刘敬也要拜,汉公主一把搀住他道:“你是宗亲长者,可使不得。”刘敬道:“公主安泰,太后特来托臣问候你们两口儿。”代王又道:“那这事儿有了圆满结局,也就好了,但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聚,我娘先进入了安阳邑中,不如请大单于和阏氏一起,去敝国叙话如何?”
冒顿哈哈大笑,连声称好,于是,匈奴兵和代军会师,赵元公主去见了薄夫人,又悲又喜,久别重逢,自然有一肚子话说不完。这代王在边城军中设盛宴款待大单于,使使臣蒯通、刘敬作陪,那是尽兴豪饮,叙不完的旧情。最后,到了席终人散的时候,冒顿忽然起身,携手代王,进入静室,代王突然对冒顿跪谢,被冒顿一把架起,道:“这可是不得,你是汉家王者,我们是一样的人,如何拜得?只是有一句话要相告,本单于帮你也只能帮到这儿了。”代王道:“天幸得留侯这条奇计,大单于竟然慷慨到将朵儿公主来帮我,要不然,我们母子两个可是生死未卜,深陷吕太后的罗网回不来了。”
冒顿笑道:“这留侯可是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仙人,竟然能过问你的事儿,可见是代王的洪福齐天使然,太后是个古今鲜见的女主,只是为人有些气量狭窄,到底是逃不过女流之性。但她是本单于的丈人行,我也就不说了。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也是国中不可一日无君,该回去了,就此告辞。”代王致谢道:“小王还没能酬谢大单于呢······”冒顿一笑道:“你我是郎舅亲戚,这么说就见外了,告辞!”于是,冒顿出了内堂,招来阏氏赵元公主和女儿乌兰朵公主要走,薄夫人和使臣刘敬、蒯通便一同送出安阳邑,大家都是多年未见的故人,离情别绪,送了一程又一程。临到了怀来邑,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赵元公主一想起长安风物,还有父亲刘泽不能归省,就哭成泪人一样。薄夫人替她拭泪,劝慰道:“我现在都来代国了,我们也近了,你要是想娘家就来走动,是挺容易的事情。大单于也是仁德长者,日后也会让你见父亲营陵侯的。”冒顿赶忙答应道:“这个事情,本单于一定会答应你的。”大家这才揖别,各自归国。
刘敬、蒯通眼见得大单于冒顿引兵退去,一场干戈平息,心中那是高兴非常,赶紧离开了安阳邑回长安复命。代王在安阳邑小住数日后,铺排了边关事务,就护送母亲薄夫人回代国国都代县。代王刘恒便率张武,和施展这一场计谋早就回到了代国的中尉宋昌会合,他们一起护卫着薄夫人,和她从宫中带来的宫官婕妤,离开了边城安阳邑一路逶迤前行。当他们到了萝山的时候,忽见,前头尘头大起,一对铁骑驰骋而来,马队前部一杆大旗,迎风猎猎飘扬,透出一个斗大的“灌”字,那骠骑军阵中一人一马当先,正是灌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