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颖北点头道:“嗯,他是很不错。但是,他既已拜入你门下,又如何与我学枪?”
“学枪又不一定要拜师。再说了,如果他改拜你为师,岂不是乱了辈分。弓舟,把你的那枚挂坠给他看看。”
闻言,弓舟一愣,还是照做了,取下了自己颈脖上的一枚玉质挂坠,双手捧着递出。
望见挂坠之刹,响颖北眼神大变,愣在原地近乎凝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抬头,再一次开始打量起弓舟。忽然,又是仰首一阵大笑,充满着欣慰。
“好小子,臭丫头,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好,好啊!我响家总算没有绝后!”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弓舟一怔,心中虽然依稀猜到了几分,却仍是不敢相信。
弦川淡淡回道:“就字面意思。他是你外公,你是他女儿响茜与大弟子舟松矢的孩子。当年你娘因为你爹的死,对你外公充满了恨意,于是将你改姓送到了我这里,希望与他再无瓜葛。但是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割断的?所以,当我看到那个枪伤的时候,就知道差不多是时候让你跟他见一见了。孩子,恨他还是原谅他,你自己做主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弓舟有些慌乱了,他自懂事起,就一直在弦川门下。只是依稀记得,好像见过自己的娘亲,却每次提及时,都被弦川敷衍带过。
“二十年前,那场泽瀚帝国的叛乱爆发前夕,皇城的三名禁卫殿帅之一,你爹舟松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打算暗中换防,以备不时之需。然而,由于疏忽,他拟定的计划被你外公看到了。而且那个时候,正好桀骨超找到了你外公,希望他劝说你爹投诚。但你外公知道,以你爹的性子是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然而他也知道,大势所趋,当时没有谁能够阻止桀骨超的野心。于是,将换防的计划透露了,想要换你爹一命。结果,换防途中,一千禁卫遇袭,全部身亡。也因为那一役,那场叛乱在攻陷皇城的作战中顺利了许多。你爹觉得自己罪不可恕,死战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对,都是我的错!我明知你爹性子刚烈,却还是选择了最错的一条道路。也许,我不那么做,他还可能活下来。孩子,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爹当年会的本事,你也要全部学会。到时候,为他报仇雪恨!”
响颖北老泪横流,紧紧抱住了弓舟。
然而,弓舟静静将他推开,转身便走。
“我会为我爹报仇的,但不需要跟你学枪。更不会原谅你!”
按住了响颖北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追,弦川低声道:“让他自己独自想想吧,年轻气盛,等冷静下来了知道利害关系,自然会回来找你学枪的。叫你的徒子徒孙们整备一下,天亮就启程。”
说罢,他终于看向了宁越,也自然意会到对方眼中的一抹不悦。
“怎么,觉得我骗了你,还是利用了你?”
“利用?能够被帝国第一骑士利用,那就说明我很有价值,高兴还来不及呢。骗?前辈深谋远虑,收拢了新的心腹不说,还将不世绝学的传承机会给了自己的得意弟子。这一点上,我望尘莫及。”
宁越话音刚落,弦川直接接下:“但是,我不应该冷眼旁观这一场屠杀,是不是?既然我早已就位,那么只要出手,一定可以将开始的第一轮攻击都扼杀。若是叫这些孩子继续沉睡,根本不知道其实逃过了一场浩劫,如何能够换来雪中送炭后的感恩戴德?想收服,就要有相应的手段,这是我送你的一课。也是你想要实现那个抱负,所必须学的。”
“可是你——”
话到嘴边,宁越又止住了。确实,就最后的收益而言,弦川的做法能够收获最多。
不知道痛,更不会有恨。痛过,恨了,有动力咬牙向前,也许不是培养成才的唯一法子,却是最为简单直接的途径。
至少,他也是这个起因,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比起言传身教,弦川直接示范给他看的这个例子,更为粗暴,易懂。
拍了拍宁越的肩膀,弦川笑道:“我收容了无家可归的他们,让他们不用在担惊受怕。但是他们也会明白,能够有那一天,全是因为你援救在先。今夜失去同伴之恨,所受的血肉之痛,会叫他们到时与你身处同一战线时,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更加奋不顾身。”
脸庞微微抽搐着,宁越回道:“但是对那些惨死者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不,他们应该庆幸,因为那是一种解脱。比起要继续挣扎着活着接下来将如同炼狱一般的乱世中,现在就永远沉睡,真的很轻松。而想要立足在这铁与血的纷争中,那样的残忍将亲眼见证太多太多。小子,你不会还没做好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