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赶紧给赵正文使眼色,可后者没反应过来,就是不挪步。
“周先生,要不先看看生产车间吧。”
他沉着脸不说话,越过人群朝宿舍走。
青砖墙,铁皮顶子,矮趴趴的,一伸手都能摸到房檐儿。
已经糟烂的窗框上仅有少许窗户嵌着玻璃,有的是旧报纸,有的是破烂衣服堵着。
他笃定只要伸手稍微用力一推,窗子就会支离破碎。
抬手,胳膊好像灌了铅。
小包说,“周先生,这是女员工宿舍......”
还没说完,德四儿拦住,示意她不要再劝了,他知道三哥又同情心泛滥,开始矫情了。
门吱扭一声,刺耳极了。
入眼是连串的麻线绳,上边挂着衣服,再往里边看,对上一双双胆怯且带着好奇的眼睛。
小包走上来说,“这是咱们大老板,赶紧问好。”
他摆手制止,朝姑娘们点头,“抱歉打扰大伙休息,你们继续。”
退出去,小包壮着胆子问,“周先生,还接着看吗?”
他意兴阑珊,喘了一口气,抬胳膊朝后边伸手,德四儿知道他的穷讲究,赶紧递过一根烟,点着,擎等着下文。
每到这个时候,他三哥都会借着烟抒情。
抽了一口,他拧眉放到眼皮底下打量,冷笑着说,“不错,好烟啊,你们都发达了,好啊!”
“不看了,管中窥豹一斑,可见微知着,上办公室吧,也该跟王总好好谈谈了。”
大伙跟着沉默,一言不发,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脸色越发阴沉,王卫红见状匆忙交代了几句,挂断电话。
“哪里不满意还是谁惹着你了?跟谁欠你八万账似得?”
他挥挥手,说,“小包和正文出去,老柳老许也先到外边等着。”
拿眼睛一打量,气的哭笑不得,德四儿这个熊玩意儿压根就没跟进来,倒是有自知之明。
几个人出去之后从外边把门带上,他酝酿着,把情绪压下来,“刚才我到员工宿舍去了,我很不满意。”
不给王卫红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不到三十平的宿舍,上下铺住了十二个人,卫红哥,王总,那是住人的地方,不是鸭舍兔笼子。
我知道我这个大股东不合格,你只身打拼不容易,可赚钱也没有这么赚的,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机器。
咱俩都是从田间地头出来的泥腿子,苦过累过,万幸咱们时运好,有了未来,现在翻身成了老板,可你怎么就能忍心抹杀别人的未来。
那一个个小姑娘,眉眼都没长开,还青涩着......”
艰难的咽了一口气,他涩声道,“这都是童工,不比爱辉大多少!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样的童工,厂子一共有多少?”
王卫红同样拉着脸,“你问完了?我王卫红行得正站得直,没什么好隐瞒的,厂子有工人三百二十六个,十八岁以下的占了八成以上,可你以为我想嘛?
你以为招工是你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招来的,成年的姑娘要嫁人要养育孩子,谁愿意撇家弃子的到外边打工。
厂子里每一个工人我都能叫得上名字,我从来不否认她们还小,更不否认她们是童工,可我王卫红不是脏心烂肺的黑心王八蛋,没做剥削压榨工人的事。”
翻找两下,从办公桌上找出一摞点名表,塞到周扬怀里,王卫红几乎是吼着喊道,“罗彩丽,今年十五岁,老家黔南,家里兄弟姐妹六个,老娘腿坏了一只,老子是个烂赌鬼,欠了赌债押儿押女,要不是小丫头机灵跑出来,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山沟沟当老鳏夫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