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想她的未来在哪里,我就知道,在厂子至少一个月能拿一百二十五块钱的工资,三餐虽然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每天肯定能吃到油腥。
樊晓翠,十七岁,老家苏北,父母双亡,亲哥好吃懒做,快三十岁了还是老光棍儿,她再不跑出来就要卖给傻子,为她亲哥换彩礼娶媳妇。
三娃子!你是有妹子的人,我也有妹子,咱俩的妹子还有哥哥疼爱,可这些姑娘们呢?你轻飘飘的埋怨我雇佣童工,苛责她们吃住,可没了这个饭碗,她们还有个屁的未来。
你知道黄浦江沿岸的同行们有多黑心?十八岁以下的小姑娘一天做满十二个小时,一个月才不到五十块钱,都他娘的买不起咱们一件好衣裳!
我又要保证生产进度,又要节约成本,又要报表上光鲜亮丽,又不能亏待工人,你当我不想建窗明瓦亮的员工宿舍?我也想,可钱都从哪来!”
他声嘶力竭,“南方的冬天下的也是雪,不是票子,更不是真金白银。”
周扬被他喝住,直愣愣的看着手里的花名册,一长串1打头的年龄刺眼的厉害,他失声喊道,“这他娘的是血汗工厂,血汗工厂啊!”
更让他惶然到不能自已的是,这他娘的是他名下的血汗工厂。
“卫红哥,厂子账面上有多少现金?”
王卫红说,“算我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账上的钱先不要动,行不?”
他说,“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入职三个月以上的员工,每人奖励一个月工资。今年厂子的利润先不用往上报,我那份留下来给员工改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我也俗的只剩下钱了。”
王卫红这才缓和了脸色,劝道,“帮困不帮懒,救急不救穷,发钱只能解决一时困难,长久不了。”
“这个我想办法。”他朝门外喊一嗓子,“你们几个进来!”
门开了,大伙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俩。
他说,“小包和正文你俩跑一趟,把厂子里员工都集合起来,开个会,我说两句。”
小包把目光投向王卫红,后者点头,示意她赶快去。
半个小时以后,三百多人到齐了,站在厂子仓房的空地前,黑压压的一大片。
望着一个个青涩的脸蛋儿,怯懦的眼神,他没来由的心酸,扯着嗓子喊,“姐妹们好,我叫周扬,是厂子的大股东,是压榨剥削你们的黑心王八蛋。”
员工们哗然,有胆子大的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不是老虎,比你们甚至大不了几岁,我今天召集大伙有几句话想说,累不累饿不饿苦不苦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做工咋能不累。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是,从今天起,入职三个月以上的员工,每年可以多领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说假话,你们可以鼓掌了。”
刚开始小姑娘们还放不开,渐渐地有人带头鼓掌,人群开始嘈杂起来。
“第二件事,从明年起,厂子每年拨出百分之五的效益用于给大伙发放奖金和改善工作生活环境。
也就是说,厂子赚得越多,你们也就赚得越多,虽然越不过我这个老板,但我吃肉你们也能跟着喝浓汤。
赶上亏损的年景,就按照最近一个盈利年的标准来算。
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大伙把我家里的电话记住,如果我今天做出的承诺厂子没兑现,大伙就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帮你们做主。
但仅限于上边两件事,厂子里生产和生活上的事别跟我说,还是找你们王总,我说完了,散会!”
人群肃静,没有一点声音,针石落地可闻。
“还愣着干啥,散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