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漫长,毫无风景可言,只能透过窗子看到巴掌大的一块,除了水就是天,甚至到后来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只要有太阳的时候,到处都是刺眼的一片苍茫,用水天一色来形容肯定不贴切。
除了吃,就是睡,连郝宁宁这个岁数的小丫头,那颗好奇心也渐渐熄了,新鲜劲儿一过,一望无际的海水似乎还没有京城院子里的水缸招人稀罕。
她在想,缸里那一大两小三只乌龟应该喜欢这样的大海,也不晓得它们怎么样了。
老太太和大姑更是轻易不出舱门,在老人的观念里,海上风硬,会把人吹出病的。感冒是邪风入体,头疼是邪风入体,只要有个不舒服,都能和邪风入体沾上关系。
刘大有没有再来找程老二,只是大多数时候,程老二到甲板上放风抽烟都会在人群中看见对方。
有时候程老二也会暗自嘀咕,这孙子是不是买的站台票,不对,是站甲板票。
有诗人说过,旅途中最美好的,除了沿途的风景,便是形形色色的人。
程老二没感觉到美好,他只觉得船慢,时间也慢,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手腕上的金表似乎更气人了,咔哒咔哒的,每一声清脆的走动,似乎都在提醒他,这才过去一秒。
在船上最受罪的当属洗漱,汽轮虽然有一定的储水量,但跟一千多人的乘客和船组工作人员比起,简直是杯水车薪。
一晚上过去,大姑睡得个蓬头垢面,就连程老二也觉得脸上油油的。
唯独郝宁宁的小脸蛋上依旧光可鉴人,让人不得不慨叹,年轻就是好。
也不晓得一共停靠了多少次,第六天早上,忽然有人喊道看见深城了。
程老二也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个太讲究的人,但也受不得这些天下来身上捂出的怪味,整个人都是要成仙一样,头重脚轻,从来没有此时这么想念土地,他总算晓得了长辈总是唠叨的,人要脚踏实地。
从窗子边抻头望过去,都能瞧见蛇口码头边停靠的一排排乌篷船,还有密密麻麻的、正在晾晒的渔网。
红日一号吃水深,停靠点较远,渡桥从码头一直延伸很远,四米宽的渡桥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不只他一个人急,老太太和大姑也急,从前以为坐火车受罪,没想到坐轮船,宽敞是宽敞了,但一点也不比火车舒坦,反倒更憋屈。
程老二一只手拎着皮箱,一只手拉着郝宁宁,没敢跟大部队往出挤。
他以为南方的码头应该跟京城前门一带的老火车站差不多,但是,他错了,一下了船,就仿佛公鸡掉进了鸭子群,竖起耳朵却也听不懂一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国内。
四人站到路边,大眼瞪小眼,老太太问,“你姐夫出来时是咋说的?”
程老二不确定的抻头看看,“说好了姜子会派人到码头接咱们。”
“人呢?”
程老二摊手,无奈的耸耸肩,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他的眼力再好,也不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对方,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的一见钟情似乎只活在话本里。
地上脏兮兮的,都是水坑子,连席地而坐的机会都没有,程老二只能建议道,“姨奶,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老太太也没什么好法子,更不认得深城这边的人,只能听程老二的的。
他们随便进了个叫码头酒家的小饭馆,找了张桌子坐下,一扭头,还没来得及感慨缘分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刘大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站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