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笑道:“恐怕他恨我的点,是站在了身为郎君的角度。一个男子家,总不甘心受制于妻室的。”
陈硕说:“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但凡在外头,驸马都要持臣礼。但陛下已给了他极大的体面了,至少在我等这些近臣面前,他还是大声小气直呼您闺名。所以说啊,他是自己的一关过不了。”
听着陈硕不卑不亢的说了这中肯的话,我对她的欣赏又增加了一分,遂笑问她:“陈侍书,我瞧你每日忙于差事自得其乐,姻亲方面陈侍郎就不催促吗?”
陈硕笑着,自我调侃道:“家父家母包括家姐,没有一个不催的。也在不时物色着人选,有一回人家的哥儿说,陈硕此人还惦念着当朝驸马呢,所以才不舍得离开御书房,便把家母婉拒了。”
我扑哧笑了:“若是旁人我定然相信,可陈侍书不会。”
她睁了睁眼:“为何陛下这么坚定?”
我说:“你平时一言一行无不耿直啊,刚正的像个男子家。”
她笑说:“下官也觉得如此,倒像是男儿魂投到了女子身上。小时候篦头婆子给下官剃胎发,要是旁的孩子早就哭的不行了,可下官就安安生生的坐好了给她剃。剃罢了她还忍着笑问我,你咋不哭呢?我当时就很是不解的看着她,这不疼不痒的,为何要哭呢。甚是不解,不解啊。”
听罢了我哈哈狂笑,“陈硕你太有趣了!”
她玩着笔杆子继续笑着:“莫说剃发了,就算是脑袋磕了个大包也是不见哭声的。痛一会儿就作罢的事,再去废气力哭,这不更亏了么。”
“啊哈哈哈哈,那我得向你学学了。但有时候哭两声,爹娘不是会加倍的对我们好吗?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呀。”
陈硕摇摇头:“家里一应吃穿,爹娘都是与兄弟姊妹几个平分的,何必想着多得个一星半点呢。可就算有薄厚,这也是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有这脑力还不如去钻营点自己的喜好。”
我点头:“是啊,你是个喜欢求问内心,依靠自己的人。”
她正经说道:“其实陛下也是。下官自打跟了陛下作事,才知您胸中原来有山水,往前直以为是个……”
我捧着脸:“是啥?”
她腼腆笑笑:“哈哈,钻营颇精,陛下莫怪,莫怪哈。”
我哈哈大笑,笑的痛快时激起一阵咳嗽,然后发现手心里喷出的唾液有点点微红。
当年狗皇帝赠给我的肺挫裂又复发了么。我歪歪头,既意外,也不意外。
用帕子擦干净了手,孑然的走到殿外皱起眉头。
也许原本就注定了我最多是个傀儡皇帝。但我誓要逆流而行,尖尖便帮我逆天改命。
是我的执念害死了它,也将要害死自己了吗?
……
正发着呆,耳边响起一句清朗——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
我愕然一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儿,只不过他少了一头黑发。
“薛莫皟?”
他站在阶下,身如林风,笑如晨露:“是我!陛下安好呀。”
我激动的迈向他:“你怎么进宫了?你不是在欢乐禅寺的小跨院敲木鱼呢?”
他清水一笑:“嘿嘿,我又还俗了。”
我看了看他一身儿常服:“是啊,是啊,我说怎么没穿僧衣呢!怎么还俗的呀?谁的旨意?”
他眨眨眼:“阿娘求了元晴阿姨,阿姨又求了太后吧,所以就把我放出来了。还给了差事,回来羽林卫了!”
我叽喳着抓着他的袖子:“我的天呐天呐,我早就说你了,安心在羽林卫呆着!你瞧,折腾这么一大圈,不还是官复原职了!”
他垂了垂脑袋,低声说:“倒没有官复原职,现在只是羽林卫的一个普通侍卫罢了,不是郎将。”
我嘿的拍他胳膊上:“可以啦~,慢慢来,有朕这个当朝皇帝在,还怕没有升官的机会啊!”
他笑着:“那就谢过陛下了。方才太后娘娘叫我来给你报个道,我便来了,还传了一句话过来。”
“什么话?”
“娘娘说,国舅夫人后天生日,在苏府里小办一宴,问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
他笑了:“那好。怎么话里带着点气啊?方才站在这,还一副眼泪往肚里流的模样。”
我瘪瘪嘴,两个嘴角咧巴了下去,“薛莫皟,你不知道。现在全家都不怎么搭理我呢,把我孤立了。”
他像以前那样抱着膀子一歪头逗我道:“哼~,两年前你不巴望着她们能够少搭理你些,现在这不实现了。”
“切,又不一样,谁不盼着一家人融融恰恰的。”
说到这我突然想到一事,猛然诘问他:“薛莫皟,你骗我!”
他一摊手:“我又哪里骗你了……”
“你认识我的时候谎称失忆了,可根本就是在骗人。”
他的脸颊陡然上了羞色:“哎呀,我也是要面子的嘛,但确实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主要是……”
“主要是啥?”我叉腰噘嘴问道。
“主要是,那一日黄昏,在南二横街,不经意当中看见一个樱桃娃娃被一群小宫女欺负,但还一副死不认输奋力抗争的样子,那一种天然可爱和天生顽强一下子就把我击中了!”他用力叹了一口气:“甚至是,击穿了!人说五雷轰顶是遭了天谴,我那一时就觉得天谴真好,多来几下吧!”
我哈哈哈捂嘴大笑:“这么夸张的吗?”
他目光深长的摇头:“一点都不夸张,那一时我才知道,我对颜阿秋的情意,比不得对你的一丝一毫。但又心中对她歉疚,不知该怎么面对,最后逼得自己寻了一个蠢法子来解决。主要也是怕你知道了我和她的前情,对我有不好的看法。”
我鼻子微微酸了,听了这一席温暖之言有了些许触动,睫毛便跟着心闪了闪。
他看着我的神色笑了笑,眼中温柔疼惜,又被他所视为的可爱所迷醉。
我拍了个掌,“喂!看见我就发痴,看我不治你大不敬之罪。”
他动动眉毛:“怎么治呀我的陛下?”
我坏笑道,嘻嘻嘻,然后背着手看向天,“罚你再做一袭纸鸢,要足够的大,足够的强,要让全京城都看的到,甚至能带着我飞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