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踌躇间,侯君集进来梳理被雨水打湿的袍衫,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皇孙诞生,也就在本月内,我听人言,依礼制,在京文武都要送上贺礼,五郎也知我粗笨,不知可有何物推荐,好让我别失了分寸,坏了礼制。”
略作思量,李君羡缓缓回道:“君集兄过若忧心坏了礼制,大可与其他五部尚书,同送一礼。”
“那岂不是太失面子了?”侯君集脸上的横肉聚于双颊,满是不屑,“六部中唯兵部由武官执事,我若与一干文臣同送一礼,太子殿下也会小看于我。”
见他如此好面,李君羡笑道:“当年魏王诞子时,君集兄送了何礼,如今稍好一点即可。”
闻言,侯君集眉飞色舞,洋洋自得道:“还别说,当年送魏王之礼,我可费了好大气力。”
话一脱口,侯君集便侃侃而谈起来。魏王之妻,乃是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女,夫妻二人从小为名师大家教导,于艺术而言,自是眼高于顶。当年侯君集经人指点,于延寿坊,请开篇李君羡定制风车的那位老者,亲手雕琢了一对玉如意,惊坐当场,为阎立本亲口称赞,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当然,事后就被人以逾越礼制弹劾,只因玉如意始于魏晋,于隋唐时期仍是少见,多为皇帝、后妃所用,也只有皇帝钦赐,本人方能自用,皇子亦不能免之,否则有僭越之嫌。
好在李二极其宠溺李泰,随口说道了几句,让侯君集日后多学学礼制。不过,看今日这架势,礼制是知道了,出风头之心,仍未止息。
而眼下,太子与魏王正在暗中较劲,太子李承乾又因为这两年在东宫扮演突厥可汗,聚集逃犯偷牛摸马,令李二十分不悦,也是太子妃有幸怀了皇孙,父子之间才稍作缓和。
但若侯君集在这次送贺礼之事上,闹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被御史弹劾倒也罢了,李二父子刚缓和的关系,怕是转瞬又要冰裂。
李二一烦心,卸任玄武门一事,拖到明年也不为过,而明年大唐就要发兵高昌,震慑西域,届时北苑禁军出调,玄武门戍卫更加严谨,加之太子与魏王争斗越发激烈,李二怎能轻视玄武门的防卫?
半载空档,失去,便再无机会可言。
若是没记错,这次诞生的皇子正是李承乾的长子李象①,生辰应该在本月丙子日,也就是三月二十七日。
念及此处,李君羡暗自颔首:“君集兄若信得过在下,此次送给太子殿下的贺礼,便由在下来为君集兄筹备,不敢有言惊坐当场,却也不至让君集兄失了面子……”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侯君集满心欢喜地解下钱袋,正欲递上时,圆溜溜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五郎即已为我筹备,自己如何敬贺太子?”
这人本事不大,心眼还蛮多,李君羡不禁朗笑一声,摊手道:“我一区区四品中郎将,随便与军中郎将同送一礼,以表心意即可,太子又怎会刻意挂心于我?”
“倒也是,倒也是!”
侯君集说时,乖巧递上钱袋,细心嘱咐道:“若是不够,尽管言语。”
言罢,不知想起了何事,双手摩挲在怀,憨憨笑道:“上元节之事,五郎莫要放在心上,全当我醉酒失真,未能护你。此后,但凡有需,我侯君集无有二话,必当竭力相助。”
得了吧,你助我,就是害我:“如此小事,还劳君集兄挂记,实乃君羡之过。”
“五郎果然大度!”
侯君集说时,挺着圆鼓鼓的肚囊,一把搂过李君羡,轻声耳语道:“明年若是圣人聚我等武官于两仪殿行酒令时,五郎可要助我哦。”
“自是,自是!”
李君羡嘴中附和着,心中却暗念:明年,你个瓜怂娃能找到我再说吧。
二人各怀鬼胎,对笑间,堂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确是那代侯君集呈表的兵部侍郎冒雨回来了。
不等二人相问,侍郎甩去袍袖的积水,从怀中摸出一拓红色帖子,却不是此前的呈表,李君羡以为李二没有批阅,正焦心时,侍郎缓过气,回禀道:“卑职去门下省时,圣人正召见李卫公,批阅了呈表后,卑职正欲返回,不知何故,李卫公拉我近前,递上此贴,约麾下近日得空,前去其府上做客。”
开玩笑,军神请我做客?
李君羡手无举措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墨迹还未干涸:“念君已久,近日得空,可来平康坊一叙,思盼!”
李象:贞观十二年三月丙子(27)皇孙李象出生,太宗宴请五品以上官员于东宫。度娘言李象为630年生,其父李承乾619年生人,630年11岁……似乎有些高估人类的生育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