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解释的已经够多了,李君羡不想再多费唇舌,既是出了命案,自当秉公处理,裴行俭又是长安县县令,躲都躲不过。
见那身材臃肿,肥头硕耳的四大金刚之一柳云生对李君羡毕恭毕敬,裴行俭已然心中有数,也不再顾忌,直叫其快去长寿坊县廨中请主簿与仵作,顺便带上县廨差役,免得万一有失,李君羡被一众流痞分尸当场。
正欲分别之际,却听李君羡问道:“裴郎知晓皇甫林川死于何处?”
闻言,裴行俭不禁长嘶一声,好似想到了什么。长安县懈案卷中记载,皇甫林川应是雍州奉天、或是武功人,早年以贩私盐为生,并与岐州境内山贼有所勾结。
贞观六载,圣人定下驾幸岐州巡查之举,岐州刺史为保圣驾安全,召集辖内各县差役,三日之内,对岐州境内的山贼来了个一锅端,只有少数喽啰因地理之便,遁走于深山沟壑之中,无有十年八载,难成气候。
待到八月,监国太子前来恭迎圣人回京后,岐州刺史陆斌竟被人夜闯府内,险遭暗杀,亏得圣人临行前,贴身御医姬亮,亦是岐州人士,思念故土,并未一同回京,一番抢救,陆斌才得以侥幸活命。
陆斌在任之时,宽厚仁爱,当地宗室对其极为尊敬,出了这般祸事,第一念头便是山贼伺机报复。只是端了山贼老窝之后,其头领不是当场毙命,便是被斩首示众,如今牢中喽啰根本盘问不出任何线索。
此事搁置了两年,陆斌早已转任他州,由被贬出京城的萧瑀接手岐州刺史,在一次围缴私盐贩子时,抓获了当年山贼中的一人,或许是明白这次在劫难逃,这家伙把身上背的罪名全撂了,其中就包括夜闯陆斌宅院暗杀一事。
这时,一众差役才知,当年命丧当场的山贼二把手皇甫林浩,乃是私盐贩子皇甫林川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暗杀一事,便是由其一手部署。
事后皇甫林川以为陆斌必死无疑,杀了一州刺史,难免不惊动朝廷,分了些许银钱与帮手的弟兄,连夜遁走他乡。
可惜,吉人自有天相,皇甫林川再想杀回去,已无可能,辗转几年,竟胆大包天,混进了长安,为权贵看守院门。
逃犯都有案卷记载,体貌特征、画像、籍贯皆在其中,却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每年照例回京探望姐姐的萧瑀串门时,认了出来。
原本可以当场将其逮捕归案,奈何那权贵府上看守院门之人,借由皇甫林川介绍,大都知其彪悍,迟迟不敢动手,让其趁机逃脱。
这贼子也是胆大心细,先是逃出长安数月,见风头已过,又折返了回来,而他遁走期间,当年暗杀一事广传城南一众流痞耳中,竟然被众人吹捧的天花乱坠,好不威风。待其回来后,便借着吹捧,纠集了一众流痞,偷鸡摸狗,拐卖诱骗,无恶不作,为坊临唾弃。
长安、万年两县数年来拿这贼人不住,乃是其行踪不定,有狡兔三窟之嫌,一年到头,极少露面。此前李义协与一众武官子弟前去踢馆时,若此贼子露面,怕又是另一番言说了。
念及此处,裴行俭连忙张手拦住柳云生,问道:“皇甫贼子死于何处?”
却见那柳云生挠挠腮帮子的虬髯,细想了片刻才道:“城南安化门,西临大安坊东街清明渠,渠边有几户人家,去年领主……额皇甫贼子霸占那户人家女儿,随后每隔几日便去私会。前几日我受李五郎之邀,想要改邪归正,投身门下,几经劝说,昌乐坊已有不少弟兄愿与我同行,便想着与贼子做个了断,前去寻觅时,不想贼子与那一家四口,皆被人杀死于屋内……”
“还有何人知晓贼子落脚于大安坊?”裴行俭侧眸看着李君羡的一举一动,追问道。
“不瞒裴明府,皇甫贼子落脚之处颇多,我亦是寻了好几处,才想到清明渠。”
话音刚落,只听李君羡没好气道:“裴郎再继续怀疑我,怕是命案现场早已毁于一旦,想要给我定罪都难。”
当听到一家四口也与那贼人命丧屋内,裴行俭心中已然卸了李君羡大半嫌疑,以他对李君羡的了解,这人虽说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却始终留有余地,并非那种为了一己私利,枉顾他人性命的狂徒,这也是他几次三番丢出割袍断义之言,最终还是在一起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