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跟这厮废话,钟离心念一动,她便直直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面上碰撞出一声脆响,女人因剧烈的疼痛从喉间溢出闷哼,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多少惊讶情绪。
“姑娘借那张人皮将缚魂咒种在我身上,当真是好谋算。”她声音还是又柔又曼的,一点也不紧张,“可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何必相逼至此?”
刚来那夜钟离抛完尸后顺手在破烂皮子上附了个小玩意儿,没成想真有大鱼亲自咬钩。她知收尸的鬼在城主府中,今晨于花廊下远远望见更是留了心眼。
就算落到这般境地,跪着的美人仍旧脊背笔直眼神明亮,在脆弱柔软的外表下藏着永不认输的坚韧气势。
可惜大魔头早过了怜香惜玉的年纪,根本不吃她这套,“这城里的人就与你有怨有仇么?”
“我可以起誓从未杀过这城中任何一人。”女人解释说,“之前那杀人的恶鬼已经被封印了。”
听其还在鬼话连篇地编故事,钟离眼中尽是冷漠的杀意,“哦?那你带着手下装成人留在这城里是准备行善积德惠泽民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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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琳琅本是青州人士,夫家姓孙,原本生活幸福美满,奈何丈夫突染恶疾暴毙,她一个弱女子又无所出,家业为亲戚所占,只好凭借亡夫从前与池家的交情前来投奔。
这年头乱世流离,她没到湘水城就遭贼人所害死在半路上,执念难消而化鬼徘徊,偶遇一高人得赠生死石,才能以人的姿态重回人间。
按照原定计划井琳琅还是来了湘水城,这里所有人都很好,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多同类,但大家与活人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都快忘了自己已死的事实,直到城里突然发生了命案。
一开始井琳琅也以为是哪只鬼胡作非为,后来真相水落石出,竟是城主夫人修了魔。
城主几番纠结之下,犹是不忍。他们多年举案齐眉相知相许,怎么可能狠下心肠对发妻下手。
直到血祭大阵暴露,夫人彻底疯了,她要拿这一城的人作祭品供奉自己成魔,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城主终于下定决心大义灭亲。
夫人死后城里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的是她会化鬼归来,为了报复第一个杀死的竟是她的孩子——那恶鬼本想血洗城主府,是井琳琅拼死才与其斗了个两败俱伤。
城中又开始命案频发,至前段时间她与城中众鬼联手终于将那恶鬼彻底镇压。
钟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问她,“那怎么没人知道镇压之事?”
井琳琅抬眼微笑,笑里满是无奈,“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镇压的恶鬼?难道告诉别人我们也是鬼么?”
钟离把玩起腰间配饰,漫不经心地继续问,“昨夜害宁新珏的事又如何解释?”
井琳琅反道:“修士知道鬼的存在会放过鬼吗?”
鬼与修士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也不会得到理解和同情。
全因自保罢了。
鹅卵石上有一处用力太浅雕得不甚好看,钟离用尖利的指甲沿着上面的痕迹划过,令那纹饰深刻不少,“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你为什么拼死也要帮这些活人?”
这一次,井琳琅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勇气开口,附上生命里全部的温柔。
“因为我要护着城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他心里没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人鬼殊途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