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闻言微微扬眸,下颌一线雪色,殷唇微抿,笑道:“不是儿戏,阿缘,我信你救得了我,你信我活的下来,如同三年前一样,一切都会过去,再难都会。”
云渡缘袖底紧握成拳,五指冰凉,拂袖起身,背对她而立,身影颀长,低哑声音缓缓传出:“亦水,你知道的,你死了,一切都会成空,你还未报的仇,你还未结的怨,你隐忍多年,艰难做成的一切,都会转眼化为乌有,付诸流水。”
姑苏亦水眸底一抹漆寂,万般苦厄湮灭,只剩了空乏的一抹笑意,极缓的扶了树干而起,眨眼道:“我知道,但是阿缘,这一次不同,我想活着,不只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有承诺,还有爱,我不会死,哪怕是为了他,我也不会。”
“这条命,阎王来取也带不走,除非我愿意。”她勾唇一抹艳色,眉心冷冽决然,从容之中三分傲岸,从前不去争取,不过是因为世上早已没有了能让她留恋的东西,如今她既承了他的心意,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云渡缘闻言羽睫微颤,心下几分道不明的酸涩,背对于她,一声苦叹,几分自嘲摇头。
为了他,她的生死。
能让她舍生忘死之人,从来都不是他,从前是她的义父,如今是承国元帝,若说不曾心痛,那就当真是笑话了,只不过“情”之一事,他从来不愿强求罢了。
他月下回眸,掠过她眉眼之间的神情,怔然无言半晌。
亦水,他能让你如此拼命努力,必然是爱之甚深的了,人间多风雨,难得一心人。
“你若决心已定,那便如此吧。”
他摆了摆手,负了一肩月光,如覆霜雪,眉心仍蹙,原地伫立良久,一阵凉风袭过,方才蓦然回首。
“亦水,我若救不得你,便与你同死。”他几分凛冽在眸,显见一身肃杀,指尖发白,转身离去。
姑苏亦水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门后,微微勾唇,似苦似悲,微阖眼眸。
她不会开口去劝,更无法回应他的情意,知己与爱人,二者泾渭分明,他如何决定都是他的事,她无权干涉。
她能做到的只有活下去而已,推翻一切,从头再来,拼命活下去。
伸手掬了一捧月光,她默然抿唇,缓缓攥紧。
没有人知道,对她而言,活着需要多大勇气,尽管从不愿承认,但是不可否认,她是怕的。
害怕活着,害怕面对,害怕这世上的许多事。
这辈子,两件事便是此生,一是复仇,一是活着。
自嘲一笑,她抬眸一片清明,转身而去。
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在努力求生,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是为了活着,自今后,她也一样,便是比旁人苦些,又能如何?
……
夜中,一盏雪白灯笼,一身文士长衫,木簪高束,风声呜咽。
山野空旷,他挑灯独立,眼前一具尸体,死状惨烈。
缓缓放下手中灯火,他拱手,一揖到底,神色肃穆悲凉。
默然哀叹,他重新拾起地上的雪白灯笼,倒退一步道:“你不会白死的,一切都是为了隐凰城,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非常时刻,越发不能暴露,他心下清明,只要留下一丝痕迹,便有被追踪的危险。
就算是尸首,他也不能带回,只能放在此处,等候姑苏上清派出之人寻到,带回隐凰城。
时势越发紧张,一切都已迫在眉睫,流血与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是这局棋绝不能乱,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只差一步了。
一子将军,姑苏亦水的这步棋,就看上主想要怎么走了,照如今来看,只要紧攥住这颗棋子,那便胜券在握了。
怕只怕……只怕上主于心不忍啊,感情用事,向来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