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缘推门之时,发现门外已经空空如也,花栖沅已经不在,他对此无动于衷,只烧了些茶水,随意饮了两口,翻出不知何时留下的干粮勉强果腹。
回到桌案上,他将新制好的药瓶打开,倒入另一只雪色瓶子,静置后观察许久,半晌后方才舒缓了面色。
提笔沾墨,他几笔挥洒写下药方用法,以锦囊装下解药,薄薄一页纸揣摩指尖良久,仿若重有千钧。
这是他最后能为她所做之事,此后若能相忘江湖,倒也是极好的,即便不能离开的一干二净,可只要离得远些,总好过各自惊扰。
心念动,他叠好装进锦囊,不再垂眸多看一眼,这就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失了方寸的心,不去僭越底线。
默然独坐片刻,他挥手一飞,一片柳叶裁断花墙。
若非为了她,他着实不想再见此人,两两相厌。
……
手下人传来消息时,他即刻抛下不可开交的朝事,赶往此处。
叶宸枫停在了院中之时,忽觉似乎身后有异动一响,他眉心微动,回眸一眼扫视而过。
暗中隐卫现身俯身,“陛下,可有吩咐?”
叶宸枫缓缓收回目光,方才异样之感忽而消散的一干二净,微顿了片刻,他抬手摇头。
“先办要事。”
或许当真有非比寻常之处,只是如今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眼下之事更为紧要的了,她的命,亦是他的命。
“属下接到消息,即刻便呈报宫中,陛下,请。”那人叩指敲了敲面前木门,站在左右守候。
里边半晌没有回应的声音,直到许久后,一道风自内袭出,双门大开。
一侧隐卫猝不及防间倒退数步才免于被撞,一时心底翻涌,暗骂这人着实自持甚高,狂妄无礼。
“陛下。”
他站定即刻抬眼,见叶宸枫并未被伤到,方才松了一口气。
“退下吧。”叶宸枫面无表情的掠了他一眼,并不曾有怪罪的话,只平淡如水的吩咐道。
“是。”那人忧心忡忡的门里瞥了一眼,听话的消失。
“希望渡缘大师今日带来的是好消息,也不枉朕来此一遭。”他抬眸一眼,迈步入内,抿唇而道。
“今日如何,明日又如何。”云渡缘眸中一抹冰冷,一声冷笑。
他本也是想最后见她一面,可一想到看她一身荣华立在承国宫中,便不由得狼狈退缩,可又不甘今日这样过去,只能刻意放出消息,引他出宫。
“大师所言极是,今日明日倒也无谓,还要仰仗大师的解药,才有我们的天长地久。”他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笑意温润如玉,不动声色间扳回一城。
云渡缘闻言掌心一紧,锦囊中的瓶子差些四分五裂。
“你能依仗的不过是她心之所向罢了,这不是炫耀,若非不愿她左右为难,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挥手将手底解药扔去,他冷颜相道。
他是着实看不惯眼前此人,在她面前伪装的温润如玉,不染下尘,实则道貌岸然,暗中算计所有人,他只怕有一日,她也会受此荼毒。
叶宸枫目光如炬,扬手将东西接在手中,垂眸含笑观望了片刻,徐而收手侧眼。
“无论如何,你救她数次,朕今日不与你多做计较,上次一战,着实不曾尽兴,改日再来请教,如何?”
他眸中一点锋芒,暗藏在笑意之后,抬眼沉沉望向云渡缘。
若非念在这解药的情分上,他今日便等不及出手,当日他对她的逾越之举,他一日不曾忘记,这份债总要讨回来的。
云渡缘眸中一抹冷笑,不屑扬眉与他相视一眼,“有何不可,打赢了你,才好痛快离去。”
他本想着以此山高水阔,遍历天下山河,再不踏足承国之土,今日这一约正合他意,那就先打赢这一战,此后再不复相见。
叶宸枫笑意温润,不动声色隐下心底凛冽杀意,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身后一众隐卫与之同去,任务完成,彻底撤出此处。
“陛下。”
隐卫脚步一顿,看向身前止立住的身影,拱手待命。
“方才有人暗中同在,命人去查一查,若有危险即刻撤退,不要与之正面相抗。”他心底几分冷寒,吩咐了一声,而后顾自先行离去。
他大约知道这些人的来路目的,只是不知到底是受谁所命,这其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在不曾有确切证据之时,一切不可贸然进取。
心底暗将此事记下,他回到宫中之时已经是将用晚膳之时,匆匆换回上午正服,提笔勾了怀济呈上来的奏折。
这些都是不能再等下去的要事,承国一场波澜闹得人心惶惶,他必须稳住流言扩散,将今日大典上之事妥善处理,压下各级官员的众口纷纷。
怀济将奏折转手送出,忙不迭的偷空送上一盏热茶,“陛下。”
叶宸枫落下最后一笔,方才将茶水接了过来,只饮了一口,便见窗外天光渐没,日沉西山。
“将剩下的暂且留下,不必再送往弼西宫。”冷冷勾唇,淡然将手中朱笔抛下,他迈步仪仗离开紫宸殿。
他心底另有打算,弼西宫这一步棋,怕是这要改一改走向,他虽不信凤兮疑会反水,做出威胁承国安稳之事,可也不能再继续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绝门毕竟是绝门,就算是久不入世,亦不可小觑。
凤兮疑若是不曾另存心思,或者还能继续用一用,再提携一把,扶持他与绝门分庭抗衡,可如今显然已生变故,脱离掌控的棋子,那就不能再如先前一般启用。
“陛下,若是国师察觉此事,要求面见呢?”怀济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心底轮转,试探着开口问道。
“他不会,若是他来了,那他也就不必继续留着了。”叶宸枫一声无喜无怒回答,却不再深言下去。
无论是弼西宫还是国师之尊,他给了才是他的,承国从来不在乎杀人流血,无论是何等位高权重,都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
怀济不再追问,天子想要做的事,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原因,从前陛下看重国师,如今不再看重,他只需知道这一点便足矣。
一路行来如风,到了华清宫之时里边宫人匆匆相迎,偷眼望向依旧寂静无声的正殿,跪倒了一地。
“陛下,您看。”怀济向昏暗的正殿望了一眼,俯身一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