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多出一个生身之父,姑苏子复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造化弄人,浑浑噩噩离开承国皇宫,三魂六魄神游天外,他似乎想了很多,但回想起来,却只觉空空如也,若真的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桩罢了。
到底他该如何告诉姑苏亦水,这件事说起来荒唐,看起来离奇,怕是说出来鬼都不会相信。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信还是不信。
无论是何等的铁证如山,都不足以去证血脉关系,除非是母亲活过来,亲口告诉他,否则以后不知如何,但如今这只能是一句空口白话。
而那个人,显然也不如何在乎这一事实,若真是慈父寻子,那这种胁迫抉择的方式,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所以他离开了,一言未语的离开,而那个所谓的父亲,也并未阻拦,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一般,各自东西,这怕是世间最冷淡不过的血亲了吧。
“呵。”一声不轻不重的笑声,灯火长街中,霓虹结彩里,他飘然如魂魄般,一路走去。
到底是孑然一身来去,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这样的存在,有还不如没有。
……
弼西宫,朝堂上风云浪涌,这里却是终日安静一片,但安静并不等同于无所作为。
凤兮疑自认亦是聪慧之人,能走到今天的地步,若非胸有城府,恐怕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可无论如何算计,他也从未触及过底线。
承国与师兄,这是他此人所有的心愿,为此他咬牙坚持到如今,苦苦挣扎在绝门与弼西宫之中,若说让他就这样放手,那是死也不能的。
手下人今日来禀,说是在那位什么高人神医处见到了师兄的身影,他心中隐隐已经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只是这些东西并不能放在明面上动手。
他早早观察了那个云渡缘许久,这个人的身份并不难查,他只是暗中稍稍运作,便掌握了一切关键信息。
不管他是圣僧高徒,还是华国世子,既然撞到了他的手里,又岂能轻易放过,更何况此人还与夜王之间纠缠不清。
跟随在师兄身旁这么长时间,师兄的心思,他虽不敢说能看懂十分,但也还是看得出大致的。
旁人眼中的风雅温润,都不过是浮云蔽日罢了,只有他曾见识过那出鞘的剑有多锋利。
朝堂百官也好,绝门长老也罢,这一切都从未放在过陛下的眼中,所以他才放权手下,提携弼西宫立足朝堂,打破三相鼎力争权的格局,可如今,一切又会再次改变。
这些自从他决定动手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可挽回,他不认为承国之内的暗中动作能瞒得住陛下,无论是齐介的闭门思过也好,还是不再送往弼西宫的奏折也好,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提前知晓,就不会心痛不会失落,反而经过时间的发酵,越发变得刻骨铭心,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是她逼得他无路可退,走上这条不归路,若是三年前她不曾出现,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局面,没有左右为难,没有迫不得已。
面色沉凉如水,他沉默着一掌拍向在案上,一只雪白棋子坠入湖中,炸开了水浪丈高。
今天的夜,此生未有之漫长,而他就在火上煎熬着,在深水底颤栗着,整个人都仿佛剥离了三魂六魄一般,一片漆黑中百鬼叫嚣着,声音凄厉颤抖,他的手也抖了抖。
这世上本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对错之分的,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要不违己心,不伤承国,这一切就都是可以正确的。
倏而凝眸,他缓缓沉吸了一口器,闭眼一道掌灯飞过,击起珠玉垂帘,不偏不倚的挂在了银钩之上。
外边,一道人影立在青石旁,水光粼粼投在脸上,忽明忽暗的落下几分诡谲的意味。
“被发现了。”
一道略有低哑的声音传出。
凤兮疑蓦然一笑,不曾抬眼看他,毫不掩饰呢讥讽冷嘲,“意料之中不是吗?我只是不曾想到梁白师弟竟然被发现的这么快,莫不是陛下一推门便发现了你的存在。”
“他很厉害。所以才会是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可若是我能要入绝门几年,今日就未必会被发现的。”梁白垂下眼睑,紧紧抿住双唇,木然回道。
“呵。”凤兮疑一抹冷笑,略略掀起一道缝隙的眼皮。
“那又如何,就算再给你十年,你也一样不会是他的对手,用一个十年换一个微不足道的进步,有何意义?”
他是着实瞧不上这个绝门派出的这个弟子,一点大用帮不上,性子木讷轴得紧。
梁白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如此,顿时失落了几分,点了点头道:“国师说的对,我打不过他,除非我比他早出生练武十年,这样我就能永远快他一步了。”
这些东西可不是如此算的,习武之人,天分才是首要的,勤奋也只能屈居第二,否则他在绝门中刻苦了那么久,也不会从未赢过师兄一次。
凤兮疑心底嗤笑,却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不然还会有能多的麻烦问题,他可不是来为这小子解疑答惑的。
说到底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绝门的名头罢了,只需绝门送来的人是不是歪瓜裂枣,有没有真才实学,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也并不妨碍他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梁白见他不再多说,便认为他亦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心底一阵惋惜,他不由得痛心疾首,可怕的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早生个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