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能从云衣的言行中看出她的别有所图,希望能够说服自己这是云衣的一个蛊惑人心的阴谋,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道德的桎梏中寻得片刻解脱。
可是没有,云衣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喝茶,喝得,还是极苦极苦的参源茶。若非心性坚定、一心向道的人,是不肯喝参源茶的,也喝不下去。
此刻的岑文柏,当真就像是专心佛法的和尚偶然闯进了花街柳巷,心中的佛法澄明一时之间竟比不上这俗世的莺莺燕燕。
但云衣是一刻都不曾怀疑过岑文柏的坚定的,他想要济天下想要改变这浑浊的朝堂,云衣也敬佩他,可弈风国目前这局势,分明是容不下这种改变的。
云衣不知道弈风帝留岑文柏在身边是什么意思,但这么一个忠直耿介的人受宠,无疑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云衣相信岑文柏的日子应该也不甚好过。
所以她才会将《归野赋》给他,她要击垮的不是他的志向与理想,而仅仅是他对于这个现实仍抱存的一点幻想。
这般肮脏混乱的朝局和那般清闲逍遥的田园,两相对比之下,就算济世心再切,也会愈加厌恶现状。
云衣知道该如何劝岑文柏,但她没有开口,因为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一杯茶饮尽,二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云衣朝着窗外望了望天色,起身告辞。
岑文柏没有虚留,只是起身还了一礼,云衣笑笑,却是在转身离开之际,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并没有什么确实的意义,但云衣知道,这在岑文柏心中不是这样的,因为岑文柏亦是想叹气的。
他胸中自有千千万万的不平之气,却只能徒徒压在心中。
不如归去,这是这些天来反复出现在他心中的四字,此刻又一遍重现了,岑文柏望着窗外,居高临下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这繁华的背后,究竟需要怎样的支撑?
暮沧国的和亲大约是压倒岑文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和亲原是皇室宗亲的家事,岑文柏本是不关心这些的,但却有人非要让他知道,这人自然便是云衣。
其实岑文柏知道的并不是真相,因为就连云衣都只是道听途说,她总觉得暮沧国三皇子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拿出来,但目前这局势,忽悠岑文柏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在云衣的刻意安排下,岑文柏终于无意间知道了三皇子辱了柔安公主的清白,护国公府仗势欺人将暮沧使臣打得五天下不来床。
虽然事情可能不是如此,但岑文柏只要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护国公带人为了醉芳楼,将属国使臣押回客栈,而现在官驿外面,还围着护国公府的私兵。
在岑文柏看来这简直是世上第一荒唐事,就算是属国,那也是国,两国交往,护国公竟能对着对方使臣大打出手,而且还是在他本就理亏的前提下。
而且到现在,七八天过去了,护国公府的府兵依旧围着官驿,这朗朗乾坤之中,天理何在?律法何在?
岑文柏绝不是那种气急了只会动动笔杆子的文人,正如他所说,既是要济天下,那便要拿出些真本事,干一干实事儿,所以当岑文柏知道这消息时,当即便递了折子上去,弹劾护国公。
三天时间,岑文柏一连递了三道,却道道石沉大海,最终岑文柏无法,只得亲自入宫面圣,要将这事当面和皇帝说明白。
弈风帝是在御花园召见的岑文柏,他当时正跟云浔下棋,看局势,他是快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