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代汝,路璐的痛也如滔滔江水,他后来联系过她,但拒接了他几次电话后,他也就消停了,或许也从李雪玲那也听到了一些什么,放弃了吧。
像他这样的男人,哪会像邱斌粘粘乎乎的,为了一个女人浪费时间,何况是她这样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是一个习惯了吃不到糖的孩子意外得到的一根高级昂贵的棒棒糖,这糖如此美味,即便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能让她甜出笑声。
可是,一个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习惯吃不到糖,也习惯不做梦了。
假如虞桑梓没遇到那个女人,也许他会知足于和路同舟的婚姻;假如路同舟不是出身于富家,也许就不会通过挥霍金钱来填补空虚,假如自己没遇到代汝,也许便不会患得患失。
她的分析高屋建瓴,心痛也史无前例,身体冷的如同在冰水里泡过一样,被毫无规律地携卷在甜苦交加的错乱中。在这等状态下,她做了一个感性的决定:拒绝再接受李雪玲介绍的案子。
好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理想很丰满,现实太残酷,倒回到案源奇少的时候了,收入断崖式下降。虽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加油努力,比之前快饿死的时候稍微好一点,但现状还是不尽如人意的,到手的银子,过普通日子也要省着花。
这说明,没遇到代汝之前,她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律师;离开了他,她仍然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就不是吧,律师么,没有人脉,就熬吧。
然而,嘴硬没用,好像就是做不到去忘记他。
代汝就像长在她心里的一只爪子,昼夜不休,一刻不停地挠她,挠得轻了,让她痒痒;一闲下来,挠得更重,留下几行血淋淋的印子,叫她痛不欲生。
硬着头皮干活,很快把要处理的事做完了,离天黑还有很长的时间,她决定去村里,去母亲的店里消磨光阴。明天就是周末了,今晚可以住在那,想了想,在三人的小群里发了条微信:亲亲们,明天到我妈的店里聚聚吧?
接着发了店的地址,付甜甜来过,知道在哪里,但崔铭生不知道。
她坐上了公交车,两人都还没回消息。公交车上人很多,有不少是在城里干完活后归家的老婆婆。她们每人的头上都裹着一条毛巾,防晒、吸汗,也具有标志性,应是园艺公司雇来做绿化带和景观带的,工作内容是按照设计好的模型帮忙种植植物,为城市添光增彩,再带着一身泥泞归家。
她们在车上聊个不停,向大家展示用辛苦赚来的钱为孙辈们买的衣物和零食,品头论足一番公司发放的花露水、肥皂、毛巾等劳保用品,谈到高兴处,捂住嘴哈哈大笑,好像劳动带给她们的不是疲惫,而是对生活无尽的知足。
路璐倚在窗框上,从窗缝里渗进来的热浪慵懒扑鼻,阳光透过玻璃炙烤着她的面庞,一边脸颊被晒得通红。
手机叮咚一响,急忙去看,却是陈潢在大学群里的显摆:各位,各位,老陈终于告别单身生涯了,迟来一步,前辈们多多指教!
并附了一张他们的婚纱照。
路璐把照片放大了两倍来欣赏,美丽娇小的新娘笑得嘴巴都合不上,陈潢望她的眼神是纯净似雪的,不掺杂丝毫的世故和油气。他终于娶到了他的女孩,一个被强奸过的女孩,在尚未被赵梦石连累的当下,他终于收获了今生至宝。
但像他们这样荡气回肠,比文学巨着里描述的爱情故事还要铿锵的爱情,即便那女孩知道他和赵梦石的事,也不会介意的吧,即便路璐现在返回去在他们中间插一脚,也无法把他们给拆散吧。
恭喜祝贺声一条跟一条,陈潢照单全收,疯癫的言语,犹如范进中举。
那显摆劲,婚姻于他而言根本不是坟墓,而像是一个成年男子追求的感情的至高意义。
路璐将手肘撑在床边,手蒙在眼睛上,没有眼泪,没有羡慕,只有悲伤。
她想到了在她的经历中,遇到过的另一个“不与众生为伍”的人。
这个女生叫钱艾,原本跟她一个寝室的,是院里的艺术特长生,会拉小提琴,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获过奖。钱艾跟路璐她们不是一路的,穿着打扮上就不像一个法学生,她是穿着吊带衫、超短裙和过膝长靴,戴着超大的金属耳环,拉着一个世界名牌的皮箱独自来报道的。
大学刚开学时,钱艾还会跟寝室里的其他三人说说话,说她家在西华开旗袍店,父母早年离婚了,她妈妈常年居住在国外,还说她毕业后会去电视台上班。
付甜甜那时还跟她开玩笑以后要去她家做旗袍,钱艾光笑,她这个笑曾让付甜甜很不高兴。崔铭生和路璐有次讨论起江南哪里会种枇杷和杨梅时,说到西华,两人都不确定,便问钱艾她家有没有枇杷,或者杨梅,钱艾也光笑,双手忙着在手机上打字。
她一天到晚都在发短信。
而那年头的话费和短信费是很贵的,并不是“我的地盘我就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