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和何小天面对面坐在泔水桶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二人各有所思，都不说话。

刘峰想的是碗里的地瓜菠菜汤为什么要做成咸的。何小天则在思索自己的命运，就像一个没写解题步骤就在猜测最终答案的人，也许会为自己所误，也或许会为自己所悟。

宋国涛从旁路过，看一眼二人，在刘峰旁坐了下来。

何小天看看宋国涛盘子里仅有的一碗粥和一个馒头以及一双筷子，开始思索自己咸菜的命运，他觉得自己也许该做些什么来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就像撑伞能避免有雨滴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不料宋国涛出势极快，不等何小天反应，便如鹈鹕入海，飞鹰搏兔，一下就夹走了他的三分之一。这令何小天觉得惋惜，觉得这咸菜背离了咸的命运，转而向脏臭出发。这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众人口中宋国涛的恶心，好比不论对方有多讨厌，只要不波及自己，人总是不能做到感同身受的，一旦做到了，也就晚了。

何小天不愿再碰咸菜，生怕玷污自己假想中的纯洁，一边又痛恨咸菜不能长腿，不能坚守阵地，好像看见情人出了轨，心一死，也就听之任之了。

宋国涛吃咸菜吃的舒服，也懒得再顾及咸菜所有人是谁，吃得饱饱的，道一声：“我走了。”就走了。

刘峰道：“走就走，跟咱俩说什么。”

何小天道：“还挺他妈有礼貌的。”

今天是微机考试的日子，何小天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上大学，因此对毕业证也颇为上心，好比退而求其次的人，往往以次为主。他这几天已经打听了很多微机考试合格的人，要么已经被人预定好了，要么就是考了C他瞧不上。一边他又暗自感慨，对于一所微机老师和体育老师经常交叉感染生病的高中来说，一个学生的天赋和家境是多么的重要。

他又问前面的宋国涛：“涛哥，你到底替不替我考？”

宋国涛决绝道：“不替。”

何小天道：“涛哥果然说话算数，小弟佩服。”

宋国涛以为受到赞赏，身体又自然而然的挺起，道：“我一直都是说话算话的。我也不是不想给你考，主要是怕给你过不了。其实微机考试很简单，只要你能考个C就算过了。”

何小天点点头，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宋国涛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又觉得就算他不去替自己考试，仍是不会及格，正想再想些话与他周旋几句，忽听见刘阳伟在喊自己。

刘阳伟小声道：“涛哥在说什么呢？”

何小天道：“我让涛哥去替我考微机，涛哥怕过不了，不想去。还跟我说考C就算过了，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刘阳伟道：“涛哥考了什么？”

何小天道：“B。”

刘阳伟道：“昨天他还跟我说他考了A呢。”

何小天道：“真的假的？”

刘阳伟道：“真的。”

何小天凭空多了几分自信，回头拍拍宋国涛，道：“涛哥，帮我去考微机吧。”

宋国涛道：“我怕给你过不了。”

何小天道：“没事，过不了不要紧。”

宋国涛道：“这可是你说的，第一节上什么？”

何小天道：“数学，最多就是半套题做不了，不耽误事。”

宋国涛道：“第二节呢？”

何小天道：“化学。”

宋国涛道：“我想第二节去考。”

何小天不明所以：“什么？”

宋国涛趴在桌上，俨然睡了过去。

“我念着座号挨个往里进，1号，2号……2号来了吗？3号，4号……”

考试正在进行，门外又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一个学生。在这个就算捂出内伤都不会轻易流一滴汗的季节，这个学生流出的汗已经布满了整个额头，脸憋得通红，喊了一声报告，随即说道：“老师，我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都丢了。”

监考老师对这个学生既便这样还有脸来考试的勇气大为感动，但又犹豫到底该不该让他进来，迟疑道：“都丢了？那你……你……你怎么回事嘛……”

“老师，你就让我进去吧，我真没替考。”学生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