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往何小天村子的直达车早走了,校门口已经再无第二辆。高三年级放假的消息来的突然,车站方面得到讯息时车辆都已经安排好了去六中和二中接人,只留了很少一部分的车来红日中学接高一高二的学生,因此七点多钟时高一高二的学生一走,等在校门口的就只剩了一辆去车站的直达车。这辆车再挤不上去,就只能去旁边的公交站牌等车,绕完半个市北区才能转到车站。
因此这辆唯一的直达车上罕见的塞满了63人,那售票员依旧欲求不满,站在门口指挥着下面的人:“赶快进来,这次不上,就没机会了。”
车厢内不仅是前胸贴后背,甚至是自己的前胸贴自己的后背,只有坐着的人还能有足够的空间勉强维持人样。何小天在最中间的位置,两手插在裤兜里,身子扭曲的仿佛石头间挤出来的草茎,哪怕路面颠簸,前后左右的人也都不允许他倾倒向任何一方。因为天冷,车窗也是关的。空气闷得令人心慌,也不知是人多因此分到的氧气量少的缘故,还是肺被挤压致无法发挥实力的缘故,窒息的感觉由外至内,有时还有人放个闷屁。
“他是被开除了吗?还是退学了?”
“听说是被他妈送到戒网瘾学校去了。”
“那学校不能用手机的吗?我怎么联系不上他?”
“能用手机还怎么戒网瘾,你真有意思。”
“网瘾怎么戒?”
“你知道马戏团怎么训练猴子吗?不听话就拿鞭子抽,抽到听话就行了,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那能一样吗?”
“一样,听话的就是人。”
“他妈也挺狠的。”
“他妈生的他,肯定想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他。你要是养了条狗,狗不听你话,你肯定把它炖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瞎比喻,人能跟狗一样吗?”
“如果赋予它的意义是一样的,又何必在意它存在的形式呢。”
……
“听说姚贝娜死了,你知道吧?”
“中国好声音那个吗?真的假的?”
“真的,眼角膜都捐了。”
“假的吧,之前还好好的。”
“真的,我昨天晚上用手机看到的。”
……
二
何父何母在其他村子赶集摆摊,不到下午一两点钟散集一般不会回家。李滨的家里人也都知道这事,在李滨打来电话说要回家时要他带着何小天一起来自家吃饭。
李家的房子是去年刚翻新过的,东屋是李父李母的卧室,西屋是李滨的卧室,电脑也在这边。客厅里除去了农村常见的灶台,在中间加了茶几,两边各放了一排布艺沙发。
李父问:“这次在学校考没考试?”
李滨不愿正面迎接关于这个问题之后的衍生问题,装作没有听到,躲进自己卧室玩电脑去了,只留下何小天一人独立承担来自李父的压力。
何小天自知已避无可避,只能答:“考了。”
李父不出意料的问:“考了多少名?”
何小天挠挠头,憨笑道:“别问了,考得不好。”
李父回头瞪了西屋的门一眼,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门内的李滨玩电脑的画面,咬牙道:“再差也比他好。你看看他整天没个正形,一回来就趴在电脑上。”说完也回卧室打开了电视。
何小天松下口气,从书包里拿出《韩寒作品集》来。这本盗版书是他回来时在车站超市旁边的书店买的,20块钱被他砍价到15,和旁边盗版的《金瓶梅》一个价格。《光荣日》、《三重门》、《他的国》、《1988 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全部都有,以及韩寒的杂文集。在他看来,没买那本《光荣日》的典藏版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就是不知道《草》是什么。
“无论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还是封建特色的资本主义,在未来的十年里,这些年轻人都是无解的,多么可悲的事情,本该在心中的热血,它涂在地上。
——2010.05.28”
他刚刚看完一篇《青春》,还在想这句话的意思,水饺就已经端了上来。
李母道:“你看看人家小天儿,一回来就看书,滨滨一回来就玩电脑。赶紧出来吃饭,别玩儿了。小天儿尽管吃,别看馅儿。”
李滨推门出来,问:“什么馅儿的?”
李父道:“别管了,吃就行。”
何小天咬开一个,果然是肉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