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喘了喘气,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房门。
“砰——”花瓶在眼中不断放大,李斐侧身,那花瓶砸在了身边的门上,碎裂一地,一声巨响让李斐的脑子嗡嗡作响。
缓过神来,若溪早已冲到了面前,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去,蓬乱的头发,带着血迹的衣衫。
“李斐,你竟然利用我,”若溪一把抓住李斐的领子,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李斐一把抓住,眼中尽是愤怒和伤心,“我要杀了你!”
说着便从地上捡起来碎片,就要往李斐的脖子上割了过去。
“好了若溪!”李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虽恼却不形于色,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蒙在鼓里!”
紧抿唇畔,若溪泪眼盈盈,声音凄凉道:“你毁了我的家,我的哥哥们因此全都被贬去边境充军,还有我爹……你,你!”
哽咽凝噎,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攥着花瓶碎片的手被割破,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我的好妹妹……”李斐面露苦涩,暗深的眸子望进若溪的眼中,“实话告诉你吧,我爹本是西夏东岸沿海抗匪的水师,直待刘盛沿海私访时无意间见到了我娘,并强抢我娘作为他第八位妃子,刘盛府上已有七位男儿,迟迟不来一位女儿,不过一年,便有了一位女儿,其名若溪。”说到这里,李斐稳定住若溪的情绪,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若溪先是一怔,而后哭闹着,忽然脑袋一疼,昏了过去。
叫来侍女安顿好若溪,安排了最好的大夫前来守候,李斐这才喘了口气,走进了小亭。
众人围聚小亭,设樽俎,置青梅,一樽煮酒。
“安顿好了么?”归遥正微抿着薄唇,似一脸专注,关心地看着李斐道。
“过几日应该能接受。”李斐含糊地呢声应答。
“好了,换换心情,听听周叔今天上朝发生了什么。”明柏如山的秀眉,轻轻挑起,眺望着远处,而后回过神来,笑了笑,“若溪那丫头现在见到我恨不得杀了我,啧啧……”
“是我们……”归遥也啧啧道。
明柏用手不断在鼻口扇动,依旧不见味道香醇,拖着腮帮子听周王爷的说今日朝廷之事,一是隐瞒了刘盛案件,二是放权给周王爷,看来方后主并没有打算深究这件事情的原委,想必也是想要借此破旧立新。
“方后主当真这么说?”归遥喜笑颜开,素手托腮,看着周王爷,“看来爹可成为了朝廷重臣,恭喜爹爹啦。”
周王爷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这小子,看遍了江山如画,本想隐退明城,煮酒烹茶,归隐园田,锄禾日下,现在却被卷入朝政之中,之后的路更是泥泞难走,我一个老人哪里撑得起来,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明柏笑了笑,正摆出了一如既往儒雅淡泊、风华卓绝,转头拍了拍李斐的肩膀:“听到没有,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李斐用手拨开明柏搭肩的手,站了起来,道:“明兄切莫拿我开玩笑了,这件事要多谢各位了,李斐再此立誓,今生今世定当为明兄,周王爷,还有……”眼光扫到了归遥,欲言又止。
“我就不用啦,我也没做什么……”归遥耸肩,嗓音透着几分慵懒地道“但是你也要过自己的生活呀,不要天天想着报恩的,他们不需要你拿命报恩,是吧爹爹。”
周王爷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李斐,示意他坐下。
明柏翘起脚,佯装生气:“我可是要你报恩的,有恩必报,是你说的吧。”
李斐倒是爽朗一笑,道:“定为明兄鞍前马后。”
明柏一听,倒是一乐,放下翘起的二郎腿,道:“此话当真。”
“当真。”李斐直言道。
“嘿嘿,有事要你做,但不是现在。”明柏眸华微动,浮着前所未有的暖意,轻笑着,“不过李斐啊,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今后你可有打算?”
李斐摇摇头。
“那真是极好,刚好今后的打算我替你安排好了。”明柏嘿嘿笑着,“今后我可就真的且自逍遥了,听一路行歌不休,看花千树被吹落,赏满天星闪,踏歌江湖。”
周王爷佯装嗔骂道:“没出息!我可直白告诉你,影卫司主迟早是要你来当的。”
明柏却罕见的认真模样:“那是自然。”
周王爷和归遥倒是有些不适应,但是明柏继续说道:“迟早迟早,自然是迟,而非早。”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周王爷还想说什么,却见得明柏一脸的兴奋。
“以青梅为佐酒之物,不知是哪位豪杰所创,酒香四溢,各位,请啊!”
塞子一开,酒香轻轻漏出,散落空中。
酒杯叮当作响,一饮而尽。
明柏再斟满一酒,洒在地面上,昨日夜晚那一声“好酒”似乎仍在耳畔,相识不过片刻,却仍敬佩不已,前朝最后一位守城大将。
大将王坤,战死城东。
翌日,明柏提了一壶好酒,独步至城东,佳肴美食摆在碑前,酒入黄土,润物无声。
“将军,好走。”
再三叩拜,佩服其忠义铁丹,不问出处。
那日城东别,马车飞驰不留痕;一夜血战,愿转世一身琉璃白。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一朝相伴,一夕相牵,便是家园。
明柏有些怀念明城的老百姓了,他也有许久没有去阿婆那里买豆腐,没有去给裁缝铺的老夫妻买衣裳了,不知现在明城如何,虽然骑云说他早已安排妥当,但是归心似箭,整日在皇宫内,倒是有些烦闷。
虽然是周王爷暂管刘盛事务,但是人终归还是老了,明柏志不在此,便让李斐报恩,报恩之事便是接管周王爷事务,看来一切还要再熟悉个把月,但好在自己也一身轻松,忽听得一声声喜鹊叽喳,霞光中凝结着淡淡的余晖。
“李斐啊,你可不要不服,是你说要报恩的哦。”明柏翘着脚看着李斐面前犹如小山一半的奏章,周王爷在一边指点他阅奏章,还告诉他各州各县的形势和人员调动,看着他满头大汗,明柏忽然觉得浑身舒爽,要不是归遥大大咧咧撞翻了他的茶杯,湿了他的衣衫,今日也会是悠闲的一天。
看着归遥扮了一个鬼脸,没良心一般的蹦蹦跳跳,他还是想不懂为什么剑无会看上他,看来红颜祸水此话不假,但是归遥算得上红颜吗?
似乎算得上的,毕竟街上那些美女见了不少,见得清新脱俗的倒也没几个,相由心生这句话难道最适合归遥吗……
李斐幸灾乐祸道:“明兄看来倒是不顺啊。”
明柏忽然抱拳,认真道:“再不顺,也没有李兄这般公务缠身,每日悠哉游哉,倒也无趣的很,有时还真是挺羡慕李兄充实的日子。”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李斐轻笑着摇摇头,喝了一杯茶,继续阅读奏章。
正当明柏要起身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忽然宫中人来报,方后主宣明柏入京,周王爷微微惊讶,询问在三,确定了只要明柏一人入京。
“世子,请……”宫人传话,明柏也没有耽搁,起身就跟着走。
周王爷倒是有些不解,明柏在此处逗留的事情后主知晓也就罢了,这忽然传唤入宫,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后主知道了整件事情的背后策划是他么?
不可能,若是知情,刘盛与明柏孰轻孰重,方后主怎会不知?
看着明柏远去的身影,周王爷始终感觉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藏在方后主的心里,隐隐之间,有些替明柏担心起来。
“王爷也觉得有点蹊跷?”李斐眼中那抹深沉,却闪得太快,让人捕捉不到半分,头不抬地问道。
周王爷勾了勾嘴角,叹息道:“是啊,他才初出茅庐,便能把刘盛拉下马,若是他专心朝政,恐怕会成为后主的眼中钉,其实这样也好,逍遥自在一生,也就够了。”
李斐手不停地翻阅奏章,看到之前有人弹劾明柏的奏折,上面写的是明柏的大不敬之罪,却被后主直接压了下来,看到明柏用剑刻下四字,情不自禁喃喃道:“且自逍遥。”
一路跟着宫人走进西夏正殿的后花园,明柏正感觉有些奇怪,但是看到方后主正赏花,有这等闲情雅致,显然没有被刘盛的事情所头疼。
“后主,明柏到了。”
突然回头,明柏目光深深地望进那幽邃的眉目间,视线微调,弯下腰来:“后主唤臣前来有何事?”
方后主身影未动,风拂而鼓起的衣袖飘然,他轻笑道:“明轶王爷替朕死守明城,他来不及接受朕的赏赐,朕便赏赐你,作为补偿。”
明柏低着头,回答:“臣别无所求,但求且自逍遥。”
“且自逍遥,说的真好……”方后主紧抿的唇,忽地挤出一句,“不过总有一天还是得叶落归根。”
明柏闻言,带着几分疑惑抬起了头,他这一抬头,衣裳上淡淡的被茶泼到留下的黄色的印记在他一身白袍上就极为显眼。
方后主不由自主将手伸了过去,连带着把他身上桀骜之气隐藏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明柏赶紧退后一步,急忙道:“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