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的张健，带上眼镜后，不但没有提示人物死亡，反而顺利地进入上界，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火堆旁边，另外还有人在向火堆里填着干树枝，树枝应该有些潮，不但有烟，还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个人没有在意烟熏，好像无意识地动作一般。

察觉到张健醒了，看过来，张健才看清楚，原来是自己名义上的二叔公。

“醒了？难得啊，从没见过你这个时辰醒过。”老人家递过来一块干饼。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休眠，你又没跟我睡过。”张健坐起来，看了一眼饥饿条，接过饼，几下就吃完了，反正没有味道，谈不上口感的问题，边吃边嘟囔着。

“我是没跟你睡过，不过我可是斥候出身，想知道你的情况，不一定要守在你旁边。”二叔公有些得意，举起手里的酒壶喝了两口，甚至还递过来询问张健要不要来一口。

张健摇摇头，果断拒绝了，即使没有味觉，张健骨子里也抵触喝酒。

“小子，是不是很意外。”

张健当然意外，已经准备好给自己收尸了，结果居然有人陪在身边。“为什么？”

“因为家人啊。”二叔公又喝了一口。

“家人？你不是不认可我嘛？”周围没有别人，张健怀疑他是来送自己上路的，既然快要‘死了’，有些话可以说得直白一些。

“小子，别多想，我说的家人不包括你。”兴许是酒太呛了，二叔公压了一口饼。“当年啊，我为了家人能过得更好，就跑去省城，希望认祖归宗，回到那里生活，跑前跑后地给同辈人当孙子，结果只因为喜欢上少爷门内的一个丫鬟，最后被赶了回来，那时候认为的家人，是和我一起在边境受苦的亲戚；后来加入了巡逻队，一起对抗妖怪，一起爬雪山，一起出生入死，为了生活的更好，还偷偷将妖怪尸体倒卖换钱，那时候，队友就是我的家人；我成了亲，有了孩子，经常顺走队里物资，贴补家用，家人特指我那个小家。”

张健大概听懂了二叔公的话，“您的意思，这次我会伤害全屯人，他们就是你家人。”

“是啊，所以你必须走。”老人家坦然承认。

“那还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就地掩埋多方便；或者交给官差，岂不是更好。实在没必要亲自动手。”四周很黑，张健看得出来，这里已经不是白天那条路，很偏僻。

“我说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吃完饼，老人家继续干酒。“如果我不送你一程，我怕我那侄女会想不开，会垮的。”

“……”提到干娘，张健很难过，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从小就是一个重情义的，如果你死在她面前，她后半辈子就毁了。”

“干爹他们回来了嘛？”张健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还没呢，不用担心，有二娃在，他们一定回得来。”二叔公似乎比干娘更有信心。

“你是怎么猜到会有危险的？提前几天就准备走了。”张健再次换个话题，担心一下子结束聊天，就没机会再开口了。即使是假死，内心还是抗拒的，这可能是人求生的本能，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我没骗你们，真的是猜的，只是当时没有办法证明。当年我被踢出巡逻队，就因为‘胆小’而被其他人鄙视耻笑，所以这次即使我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更加笑话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干脆直接行动起来。”看了看张健，老人家继续说，“原本计划等马车回来，就喊你们一起走，理由嘛，就是看看你大姐，她去年刚生了娃，今年二娃结婚可能回不来，我想你娘会同意的。对了，还有我那个傻大侄儿，他也是个仁义的孩子，肯定也会走的。”

张健明白，那个时候眼前的二叔公还把自己当作家人，逃亡名单上应该有自己。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你家两个小孩跟我一起读书，为此还伤害干娘？”

“哈哈，小子，看来你在你们的世界里，生活得还不错，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嘛？二哥跟我讲过，说读书很重要，我能理解你希望读书的迫切想法，可是为什么不能等等呢？无论是日后我来教，还是等和老师熟悉之后，都可以获得知识，何必那么着急，而且最后还要伤害干娘。”那天二娃跟自己讲了，可惜确实理解不了。

“小子，你比看起来还要幼稚啊，真羡慕你们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用争，顺其自然就能得到，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老人家似乎喝多了，喝得越来越频繁。“同样是读书，有的人为了学习如何种地，有的人只是为了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有的人是为了从繁杂的条款中权衡利弊，有的人是为了统治天下，而你们，你们只是单纯的为了学习，不参杂任何利益关系的读书，你说，我能不羡慕你们嘛？如果我们能像你们一样，不用争，只是等着，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又或者这要努力付出，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我又何必处处小心，算计得失。我有儿子女儿，有孙子孙女，我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像我们这一代人一样，为了吃饱穿暖到处低三下四地陪笑脸，吃苦力。即使不能像你们一样，单纯地为了读书而读书，至少可以有基本的尊严活着。所以即使希望渺茫，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

“……”这些道理张健从没听过，不知道如何反驳，好像也无法反驳，貌似自己同样是为了毕业后能有个好工作，才来读书的，目的性太强，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纯粹。

“至于最后伤害到小娟，哎，那都是气话，当时话赶话。”二叔公喝完壶里的酒，仰头往嘴巴里空了空，确认已经喝完了，感到可惜。“我看着她长大，她娘从小就照顾我，他爹也是好人，一直很照顾家人，我怎么可能不叫她去看她爹，等到哪天我和她爹她娘见面，我会被揍的。”

说完盯着张健，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想有什么动作，突然火苗变弱了很多，他愣了一下，再向里面添了几个枝条，叹了口气，又摸出一壶酒，继续喝起来。

刚才张健以为自己时辰到了，即使知道是假的，还坐在火堆旁边，依然瞬间全身冰凉，手脚麻痹，手指都不能动一下，直到看他再次喝酒，才缓过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我对你干娘承诺，会把你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后面你能否活下来，就看老天了”，二叔公好像说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把自己逗乐了，“呵呵，不过怎么可能，北方现在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即使没有妖怪，你一个人去那边不过是等死罢了。”

“那你还答应？”既然还可以活一壶酒的时间，张健格外珍惜，继续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