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出发的时候,煨桑敬神后,在妻子央金的祝福下,我带领驮盐队出发了。上百头驮牛或者上千头羊,场面很壮观。
漫山遍野的驮牛卷起的烟尘,就像草原上卷起了沙尘暴。
去盐湖驮盐,要按照戒律进行。驮盐戒律是祖辈定下来的,父辈、爷辈都是按照驮盐戒律进行驮盐,我们也是按照那一套戒律去驮盐。
从家出发前要煨桑念经,下湖采盐前要煨桑念经,告别盐湖女神回家要煨桑念经。
出发后,过了看不到家乡山头的地方,要开始讲盐语。
说盐语是在远离家乡神灵保护的地方,后面的路上只能讲盐语,直到驮盐回到这个能看到家乡山头的地方为止。
盐语是驮盐人之间说的隐晦的话,是为了取悦盐湖女神,得到盐湖女神的信赖,从而顺利地获得盐湖的盐。
驮盐路上不能说平常的话,绝对不能说“天”、“地”、“藏野驴”、“盘羊”这些词语,否则要受驮盐队法官的惩罚。
驮盐的路上,不能随意和黑屁股见面。
黑屁股是沿途当地人,我们驮盐人是白屁股。
驮盐队要主动远离别人,坚守戒律。尤其是,要严格拒绝女色,不能让乞丐、女人和狗在营地附近留宿。
除了讲盐语,还要唱驮盐歌。
驮盐路上要唱驮盐歌,到达盐湖的时候要唱赞歌,采盐的时候要唱采盐的歌,装盐的时候唱装盐的歌,告别盐湖女神的时候唱赞歌。
盐湖采盐,是从清理盐,到耙小堆,小堆挪成大堆,背到岸上再堆成小山,等水分流干后打包装到袋子里。
每一个步骤,我们都要唱歌,歌声是劳动时的润滑剂,让劳动没有那么累。
在盐湖里采盐,我们去一次要呆很多天。广阔的盐湖,到处是白花花的盐,跟雪地一样,眼睛看久了会流泪不止,像雪盲一样难受。
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墨镜,就用牛毛编织成黑色眼罩,戴在眼上,以防白色的盐反射的光伤害眼睛。
驮盐虽然辛苦,但是其实很快乐,至少比放牧更有意思。我们唱驮盐歌,总有唱不完的歌,不会感觉累。
看着一堆堆小盐山,堆成一个个像金字塔一样的雪山时,心中充满了自豪。
后来,越来越多的驮盐人不再使用牛羊驮盐了,用上了汽车拉盐,效率高了很多。
再后来,国家要求食用盐必须出自加工过的加碘盐,湖盐不能直接卖到农区食用了。
国家对牧区进行了口粮补贴,牧民不再需要通过驮盐来交换青稞和茶叶、生活用品。
曾经浩浩荡荡、卷起遮天蔽日烟尘的庞大驮盐队,已经成为历史了。
……
次仁讲完后,大胡子问:“次仁老爹,驮盐的时候,最忌讳什么?”
次仁老人略加思考后,平静地说:“和女人发生关系”。
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次仁老人,表情很惊讶。花儿正伸手掏出手机,手停在了半空中。
大胡子把脖子伸长了去追问:“为什么呢?”
次仁老人说:“盐湖是女神的。接触女人,女神会妒忌的。要驮盐,那段时间就要远离女人。”
大胡子笑着说:“这盐湖女神还会吃醋,哈哈。”
次仁老人说:“在驮盐路上,不能接触陌生女人,不能打狗。”,也笑了起来。
胖子仰起头,疑惑地问:“打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