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一江慌忙掸了掸衣裳,躬身行礼:“三爷,那是姑爷衙门里的官差。”
慕锦成抻着脖子,远眺越来越远的黑影,“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上次老爷送了香花藕到衙门里做菜,小姑娘听他哥说得眼馋,特意缠着来看看,我晓得年轻人脸皮薄,想要又不好开口,我就折了几枝送她,当个新鲜玩意儿。”邓一江笑笑说。
“哥哥,妹妹?”慕锦成小声嘀咕了一声,凤眼微眯。
其实他早认出四蹄雪白的追云,那骑马的自然是梁满仓无疑,至于顾青竹那一身浅海棠色的襦裙,更是眼熟得很,她的一颦一笑,到哪儿仿佛都带着光,自然一眼可见。
虽说,风塘是南苍县夏日必玩的地方,可这两人如何有此等闲情逸致结伴同游?难道衙门、织坊这么闲的!
“三爷,你说什么?”邓一江没听清,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慕锦成烦躁地一扬手:“无事!”
他向来喜怒无常,慕家上下早已见怪不怪,瞧着他径直甩手走了,邓一江小跑着喊:“三爷,舟里还有荷花呢!”
“你再采几枝全盛的,一并送到府里松芝院去,就说是我孝敬老太太的。”慕锦成头也不回地走了,宝应屁颠颠跟在后头。
且不说慕锦成又到哪里厮混解闷,只说梁满仓和顾青竹离了风塘,直往崔顺说的小宅子去。
“卖香花藕……又脆又甜的香花藕……”顾青竹的声音如空谷黄莺,清脆而悠扬。
她换了件丁香色的麻衣,又将随云髻梳成了螺髻,鬓边碎发低垂,半遮住了眉眼,顾青竹从成衣店出来,梁满仓猛一打眼,差点没认出来。
这会儿正是未时正刻,胡宅里的女人刚刚歇午觉醒来,慵懒地倚在榻上,端起一盏热茶,拧眉嫌烫,又放了下来,突然听见顾青竹轻灵的吆喝声,只觉口舌生津,忙打发身边的婆子去瞧瞧。
“卖藕的,过来!”婆子开了门,大大咧咧地叫。
“婶子,你买藕吗?”顾青竹眉开眼笑地问。
“咋卖呀?”婆子盯着顾青竹怀里那一捧,不耐烦地问。
“不贵,不贵,四两银子一节。”顾青竹朝她伸出四根水葱似的手指头。
“你疯了吧!”婆子上下打量顾青竹,见她神色自然,眸色清明,根本不似糊涂的样子。
“香花藕,食在当下,又脆又甜,消食清热,补血养人!”顾青竹并不睬她,只朝半掩的院门里大声吆喝。
婆子气得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去,关上了门。
顾青竹也不急,只在他门前吆喝,有过路的想买,都被四两一节的价钱吓走了。
过了会儿,胡宅的门又开了,这回走出个雾鬓风鬟,娉娉婷婷的年轻妇人,只见她满头珠翠,着一身杏色软烟罗长裙,衬着纤腰丰乳,愈发显得姿容妍艳,媚骨天成。
妇人抬起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向顾青竹招手:“到底是怎么个好东西,要卖四两银子一个?”
“夫人,这可是千亩风塘的香花藕,您瞧这芙蓉和莲蓬都是一处采的,正鲜活,这个时节,若有一室荷香,再添一碟嫩藕,沉心静气,抚一曲高山流水,恐怕连暑气都消了一半呢。”顾青竹笑盈盈地说。
“你还晓得高山流水呢。”妇人掩唇俏笑。
顾青竹装傻:“我哪里知道什么高山低山,不过是听戏文里这样唱。”
“若我买了你的藕,这些荷花和莲蓬都须送给我。”妇人嗅了下鼻子,淡雅的香气十分好闻。
顾青竹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还有这张荷叶,若你愿意尝尝,我还可以为你煮一壶消暑茶饮,味道清香怡人,包你喜欢。”
“那就随我来吧。”妇人被她说动了,摇着帕子,袅袅娜娜地走了。
顾青竹赶忙跟上。
到底是外室,进了门,顾青竹发现胡宅并不大,只是两进的房子,使唤的人也不多,妇人跟前也就是一个婆子带着一个总角小丫头。
顾青竹放下荷花莲藕,妇人打发婆子去取了个敞口蕉叶瓶,饶有兴致地插花。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领着顾青竹去厨房,这会儿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也只有一个婆子在忙忙碌碌,小丫头传了话,也不多待,转眼就跑没影了。
“胡爷就要回来了,我这里忙得不可开交,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还要做什么藕,真是矫情!”听了小丫头转述的话,婆子气哼哼地低语。
“婶子若是不嫌弃,我来帮你做藕片。”顾青竹笑眯眯地说。
“你行不行?”婆子狐疑道,似乎不太信任她。
顾青竹并不恼,只扬扬手中的荷叶道:“凉拌藕片有何难的,夫人还让我煮荷叶茶呢。”
“即如此,你便做吧。”婆子乐得快活,自忙去了。
厨房里的刀笨拙口钝,顾青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在磨刀石上,三下五除二磨得锋利。
荷叶洗净,切一指宽的丝,在陶罐里煮半刻钟,放糖调味,最后滤出荷叶,将碧绿的汁水倒进茶壶,消暑化食的荷叶茶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