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伴着嘟嘟的拐杖声,门口传来一个颤巍巍,苍老的声音。
“祖母!”顾青竹赶忙上前搀扶。
寇氏脚下踉跄,颤着声问:“儿啊,你怎么弄成这样啦?”
“娘,孩儿不孝!”慕绍堂的眼睛又睁开了。
此刻的他眼神清明,甚至连脸色都好了些许,一旁细观的谭立德,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他朝茯苓递了个眼色,茯苓匆匆出去交代了樱桃几句话。
“绍堂,你……你……”寇氏抖着手,抚着他身上的血,什么也说不出来。
到了此时此刻,母子两个早不需要言语,慕绍堂勉力一笑,寇氏努力忍住眼泪,慈爱地摸摸他的鬓发。
慕绍堂闭了闭眼,泪珠滑落,他做慕家家主二十余年了,早已习惯是一大家子如山的依靠,他的身份,容不得他做深情的丈夫,慈祥的父亲,他甚至不记得,自个少时还曾是个讨母亲欢喜的儿子。
他的生命在快速流逝,慕绍堂用尽全部力气,紧紧抓住慕锦成的手,转而又举目寻找顾青竹,卢氏明了他心意,将身边的媳妇推了过去,慕绍堂将他俩的手叠加在一起,用力握了握。
顾青竹的母亲是难产死的,满床的血迹,浓重的血气,宛如当年重现,可她已不是十岁孩童,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担心慕锦成无法承受这突发的一切。
“慕家茶,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他一字一句说完,已然用尽了所有的心力,他双手一松,眼中神采瞬间涣散,永堕黑暗!
“爹!”慕锦成和顾青竹声嘶力竭地呼唤。
外间匆匆跑进来两道倩影:“爹!”“舅舅!”
慕婉成哭得满脸泪痕,一时软在翠烟的怀里抽抽噎噎。
穿书而来的宋允湘对慕绍堂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满眼的鲜血淋漓,将她吓也吓着了,她一想自个,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父母还不知怎么难过,触景伤情,不免哭得涕泪横流。
“爹!”得了消息的慕婕成连衣裳都没换,哭着一路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苏瑾,他怀里的柔儿,不知事,见一屋子人哭,她也跟着哇哇大哭。
慕府各处的仆妇丫头,听见高高低低的哭声,俱都站住了,跟着抹眼泪。
此时,外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天幕低垂,无星无月,不透半点亮光,就连风也没有一丝,只怕将那凄凉的哭声传到别处。
慕府一夜变白,满院子白灯笼,白纱帐飘飞,所有的下人俱都扎了白腰带,灵堂中,黑沉的棺木,冰冷的牌位,肃穆而凝重,长明灯昼夜燃烧,黄表纸将陶盆烧得漆黑如墨。
披麻戴孝的慕锦成和顾青竹,一直跪在灵堂守灵,谭子衿不顾世人眼光,以媳妇身份同跪。
在南苍县,与慕家相熟的人太多,整日从早到晚都有人来吊唁,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都会讲几句安慰的话,慕锦成两眼空洞,连一句客套话都不会说,只知僵硬地磕头还礼。
世人皆知他自小就有癔症,这会儿显然是发作了,就算那些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可见慕锦成如此,也只得摇头叹一声。
慕家完了!
钱涨和宋允蟠结伴而来,假惺惺行了礼,瞧见跪着还礼的人,钱涨那双睡不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宋允蟠向来垂涎谭子衿,不仅因为她貌美无双,更因为她极有经商才能,是南苍县公认的大家闺秀。
自打赝品案慕绍堂寒了心,没有帮宋允蟠填窟窿,还和金家谈上了生意,虽然最终并没有达成协议,但在宋允蟠看来,金家断了他的低价货源,就是慕家捣的鬼,他为了报复慕家,已经死心塌地和钱涨混在了一起。
此时,慕绍堂已死,慕明成关在狱中,迟早也是个死,他胆子越发大了。
他眼见谭子衿与顾青竹一般披麻戴孝,嘴角不禁抽了抽:“我没记错的话,谭大小姐还没嫁入慕家吧,这是唱得哪出啊?还讲不讲大家规矩!”
顾青竹横眉怒目:“放肆,二哥和二嫂早定有娃娃亲,成亲是早晚的事,且这是慕谭两家的事,何容一只吃里扒外的野狗乱吠!庆丰,将他撵出去!”
庆丰蹬蹬蹬上前,板着一张冰碴脸道:“宋公子,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将你倒提出去!”
宋允蟠摸了下鼻子,庆丰铁塔似地站着,他心虚地转身。
一旁的钱涨嘿嘿一笑:“少夫人还是这么辣的性子,可惜我二弟房里那个丫头被磨了性子,要不然如少夫人这般,用起来一定很泻火,我听说,她和你还是堂姐妹,改日一定要试试!”
顾青竹豁得起身,怒斥:“无耻之徒,你站脏了我的地,还不快滚!”
“少夫人急什么,我还有一句喜话要告诉锦成呢。”钱溢弯腰凑近慕锦成的身边道:“恭喜啊,爹死兄坐牢,慕家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哈哈哈。”
顾青竹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干脆而响亮:“你,滚!”
钱涨没想到顾青竹真动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恶狠狠道:“好,好得很,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