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呀。”宋允湘左右望了望,苦着脸小声道,“我实在学不来小湘,要不,你和外祖母说说,让我白日陪三表嫂管铺子去吧,要不然,我迟早露馅!”
“为这件事,我早与小湘说过,可她不愿抛头露面。”慕锦成无奈道。
宋允湘急道:“我俩不一样呀,她是宋允湘本尊,做自己就行了,可要我每天从早到晚,时时刻刻警醒自个,要活成另一个人,这比死还难受呢,三表嫂之前说的话,我也试着照做了,可我是真的做不到啊!”
慕锦成叹了口气:“行了,你也就是时机抓得好,我明儿走了,青竹一个人来来往往,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我一会儿和祖母说说,可若她不肯,你还得继续装小湘。”
“好好好,我先走了。”宋允湘合掌抵住下巴,一脸讨好地点头。
眼见她一大步跨出去,慕锦成低声喝道:“像什么样子,步子小点!”
宋允湘的脚还没落地,闻言,硬生生往回缩了一半,还差点踩到自个的裙子,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本想提起裙子走,又怕身后的慕锦成骂,只得一小步,一小步地轻挪慢移。
她心里嘀咕,三表嫂走路也没收着,怎不见你讲她!
见宋允湘慢慢离开,慕锦成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远望楼前有几棵高大的榛子树,这时节榛子快要成熟了,有零星的果实落在地上,慕锦成弯腰捡了几颗,捏在手心里,走进远望楼。
因慕明成喜静,远望楼只住着他一个主子,故而,这里除了谭子衿,就是安溪和长宁,这会儿,长宁正站在院门口的树荫下。
“三爷,您来了!”长宁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行礼。
“我二哥呢?”慕锦成摆摆手,问道。
“在屋里呢,安溪刚送药进去。”长宁低声道。
“那我去瞧瞧他。”慕锦成撩起长衫下摆,迈步走进院子。
长宁张张了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他这个主子自出狱以来,性情大变,愈发少言寡语,无论谭家大小姐如何劝慰,都没有半点改变,对他和安溪也是懒怠讲话,更兼家中多是女眷,平日更没有来访的人。
之前,莫天林还常来唠叨,现在他去了矿场,远望楼便如古井般沉静了,得亏这位手足情深的三爷,不管在这里吃过多少次瘪,依然一如既往地常来。
今儿一早,谭子衿去看望寇氏,这院里静得几乎只剩风声,压抑得让人不敢大口喘气,长宁自然愿意慕锦成来,哪怕他们兄弟吵架,也比现在的死寂好得多。
慕锦成边走,边大着嗓门叫:“二哥,二哥,我告诉你件事。”
这是慕锦成惯常的开场白,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而此时,慕明成正在书房里作画,大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美人,他正提笔描眼,被慕锦成惊惊乍乍的声音一惊,手上一抖,墨重了,美人的眼睛成了一个黑窟窿。
恼火至极的慕明成,啪地扔了笔,狼毫中饱蘸的墨汁随着笔飞跃的弧线,在雪白的墙上,溅出一弯黑点,好似一群聚集的苍蝇,让人看着十分恶心。
慕锦成一脸笑容地走进来,却被书房里的情景吓了一跳,团成各种样子的宣纸丢了满屋子,几何没处下脚,一支毛笔戳在地上,可怜的狼毫像练劈叉似的,一根根与地面亲密接触。
“二哥。”慕锦成拈起长衫衣角,踮着脚,绕过地上的纸团,走到慕明成面前。
那副瞎眼美人图赫然入目,慕锦成只要没有眼瞎,就能看出来,慕明成是想复原那张,原本挂在慕绍堂书房里的画。
慕明成看着进来的人,恨不能用眼刀将他凌迟,他画了几天了,明明画上人,在他的脑海里那般鲜明清晰,可画到纸上,却完全达不到他想要的样子。
满地废弃的画稿,全是因为那双微怒薄嗔的眼睛画不好,他刚画的这张,最有可能复原,却被一滴墨尽毁了,他心里的火腾腾地往上冒!
慕锦成一看自个闯了祸,连声道歉:“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想故意不成!成天没事就往我这里跑,我能不能有清静的时候!”慕明成脖颈青筋暴起,怒吼道。
一旁的安溪将黑稠的药汁端上来:“爷,你别生气了,吃药吧。”
“吃药,吃药,我没有病,为什么天天吃药!”慕明成猛地一挥手,将安溪手中的托盘打翻,药汁全部倒在安溪的手上,药碗跌落,剩余的药汁四处飞溅。
慕锦成见安溪皱了下眉头,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安溪将手藏在袖中,低头往外走,“两位爷不要动,我立时来收拾。”
慕明成也没想到这么巧,药汁正好烫到安溪,他神色一愣,绷着脸不再说话。
安溪很快拿来了抹布和扫把,将药汁和墨汁清理干净,而后,又送来了两盏茶。
慕锦成连连摆手:“你别忙了,去找少夫人要些烫伤膏,你可不能伤着,二哥还指望你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