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知道来人间一趟不过是春秋大梦一场,他还是决定认真地好好地,将这场梦做到底。
喜怒悲乐,镜花水月,他还是愿意褪下龙袍,换了衣袍,来为自己争取一次。这不是执念,这是他给自己的交代,一个,最后的交代。
安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望着皇上已经苍老的面容,却不减明亮的眼眸,终究,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个动作,可到了皇帝眼里,其实到这里就够了,他该心满意足了……皇帝笑了笑,“这是朕第一次,不为成功而战斗。”
“安月,谢谢你。”
皇帝慢慢地转过身,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冷弦:“走吧,我们去好好地比一场。”
冷弦蹙眉看着他。
“有必要吗?”他冷声说,“我不会让你。”
皇帝一笑而过:“我要的,就是你的不让。”
擂台上。
当年君王,与现在的君王,放开了一般打了起来。
掠过彼此头发丝的剑闪着毫不相让的光,他们四目相对,犀利的火花在其中四溅,这早已不只是为一个女人,为一段情而战,或许,他们早就想要比较一下了。
两人动作突然同时顿住,冷弦的剑锋已隔着皇帝的剑心一个绿豆的距离,而皇帝的剑刚行至腰间,原是胜负已分了。
冷弦首先把剑放下了,平静地看着皇帝。
皇帝握了握剑,最后,点点头:“我输了。”
安月担心地看着他们。
擦肩而过时,皇帝问:“冷弦,除了她,你什么都能让吗?”
“除了她,我什么都能让。”他说。
皇帝垂眸:“那请,给她她想要的,无论何时。”
“皇上的意思是?”
“无论是要离开,还是要留下,都请你遵从她的意愿,不要强求她做任何事情。”皇帝抬脚走了。
冷弦目送皇帝的背影,才慢慢回去找安月了。
比武招亲的闹剧彻底落下帷幕。
安月说:“他走了?”
冷弦从门外走到她的身边,从她这个窗户看过去,正是皇帝驾马而去的背影,低沉地嗯了一声。
“他输了?”安月突然有一点惆怅。
这就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什么理智,根本与本身的有血有肉的相悖的,最终,就连皇帝,也抛却了理智,来打一场必输的仗,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嗯。”冷弦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安月悠悠看向冷弦:“其实我以为,你不会让他输。”
冷弦却说:“我不是你,我没有圣人之心。”
安月沉默了一秒,“只是觉得,很不容易。”
“他是不容易,那个王座,代表着他要行身份该行之事,说身份该说之说,这个期限,是一辈子,还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若是没有你,或许他无情一些,更自由一些,可是出现了你,令他感受到了身上的枷锁真实的存在着,直到老了,才等到那么个机会,给自己一个交代,他很不容易,但我不会因为他不容易,就故意放水,因为,这是对他,对一个帝王的极大的不尊重。”
安月明白了。
冷弦看着安月:“他不容易,但他这一生已经圆满了,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安月抬了抬眼皮,“你记忆都回来了,看的都好透彻,那么,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当年为什么骗我?”
“不是我要骗你,是我不能说。”冷弦叹了口气,“为了救姜子牙的夫人,我只能用我的命去换她的,但是阎王爷保下了我,不过代价很大就是,夺去我的记忆,我离开你。”
安月看着冷弦。
是生,丧失记忆,行尸走肉地活着,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到最爱的人的身边,还是死,就这样灰飞烟灭,天地人间再也没有他,她自然是情愿他选择前者的。
她要他活着。
“我想死。”冷弦说,“因为,没有记忆地活着,没有意义,但是,最后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并且确定,我改得是对的。我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站在你的面前,和你说话。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有可能等到你。”
安月闭上了眼睛。
“我不能把这一切告诉你,甚至,阎王爷也动了神力,阻断了你对我的感应,多亏了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姜子牙,或许一切都是命吧。”
冷弦勾唇一笑,“这一次,我这样选了,我任性了一回,相信了夫人会找到我的,所以,夫人,能不能看在我那么相信你的份儿上,原谅我之后做的那些蠢事?!”
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安月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了。
“其实你的生死对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莫不说,我做没有任何记忆的凡人时,对你的生死看得重,即便我有记忆,面对那位小郡主的威胁,我还是会放在眼里的。”
安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实话告诉他:“我的确不能在人间久留。”
冷弦黑眸深邃:“为什么?”
安月笑着,却叹了口气:“连你也忽略了吗,我的肉身早已被毁,即便没有,时间一过,已死之人也就还不了魂,我现在能在这里,全是阎王爷帮我最近提升了功力,可靠这点功力,又能靠多久?!!!”
安月说:“我已经在那里很久很久了,那里可以恢复我的元气,我已经属于那里,你懂吗?!!”
冷弦有那么一刻地慌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不去找你,我是怕,怕你不跟我走,我是没有脸去见你……”
安月点点头:“我都明白,我不怪你,我只是告诉你……”
冷弦问:“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他说,“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可以找,我可以找到办法的……”
安月闭了闭眼睛,“没有办法的。”
冷弦对安月说:“有什么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大不了,我也将这具肉身刚给毁掉,陪你去阎王爷的地盘上过日子。”
安月看着他任性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好笑。
她同时也觉得很感动。
“你能不能不那么啥啊?!”安月摇头晃脑,“你不信我,那你就自己去找办法吧,反正,我骗你又没有糖吃。”
冷弦愁眉深锁,“我要去找阎王爷一趟。”
安月摆摆手,什么都不管了,“你随意。”
……
于是,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地府里迎来了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