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湘南手翻着杂志，她不打算重复刚刚说的，而是继续说刚刚没说完的话：“来帝都上学后，我可以照顾你和小随的身体，动完手术后你们俩身体都得好好养护。”

孟依手中的香蕉是剥不下去了，放在桌子上，冷静的跟她说：“我要回云林继续上学，我不转学。”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何湘南合上杂志，冷静道：“转学手续已经在办了。”

孟依站起来：“我说了我不转学！”

两人对视着，孟依站着，何湘南坐着，两人眼神碰撞，孟依能从何湘南眼神里，看到冷漠和失望。

可孟依现在，对她的眼神，早已免疫。

她做她姐姐该做的，剩下的那些失望，她已经不在乎了。

曾经那么想吃的一个冰激凌，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已经不合自己口味了，或者说，压根不想吃冰淇淋了。

何湘南屏息一瞬，并不想跟孟依吵，又打开已经看完的杂志，低下头：“你未成年，只能听我的。”

“妈，”孟依真的不想跟她吵架，闭了闭眼，平静道：“我真的不想转学，我是未成年只能听你的，你可以选择给我转学，但我可以选择上不上，脚长在我身上，这个学上不上在我。你要强迫我，我就辍学！”

孟依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完的这些话。又是怎么做到心平气和，心里没有半分波澜的。

她自己都没想到，能那么平静的去对待何湘南给她选择的路，然后不卑不亢的和她对抗，没有半分激动，可见，在云林生活的这一年半，她真的变了好多好多。

何湘南抬头，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你威胁我？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她怎么会允许，自己一手调教的大家闺秀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人教我，我本来就是这样，那么多年，在妈面前装的很累，一直活成妈想要的样子。”

孟依说来她嘴角扯了扯，自嘲的笑了笑：“可我挺失败的，最终还是没活成妈理想中女儿的模样。”

何湘南愣了愣，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做一直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而且，她刚刚才注意到，孟依回来之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开口叫妈妈。

从妈妈变成一个‘妈’字，何湘南心里咯噔了下。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何湘南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跟她讲道理：“你可以选择不上学，这是你的事情我不强迫你，我给你选择不上学的权利，但我不会让步让你再回到云林。”

何湘南笑了笑：“你可以赌，试试看当你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你们之间有着身份、阶级、思想的差距后，那个男孩子还会不会十年如一日的爱你。”

孟依呆住了。

她从没有梦幻到那个地步，一句我爱你可以抵挡一切。

身份地位倒还好，怕的是思想，当两人思想不一致，对未来的目标不一样，到那时，再多的我爱你也会被时间消磨殆尽。

孟依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去跟江宁说，刚刚才答应了江宁一定会回去，这边又发生这样的事。

何湘南做事从来不会跟她商量，当初把她送到云林不会跟她商量，现在把她接回来转学也不会跟她商量。

在何湘南眼里，孟依只有接受，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最近一直不安，但因为孟随，这些事情都只能先搁在一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孟随。

检查结果出来了，首先是孟依自己的身体，都不适合捐肾。

她太瘦了，身体有些东西平时就不达标，这些并不妨碍正常生活，并不是说不能捐肾，只是说身体不适合捐。

医生说是她配型如果成功，后期手术后，身体还这么瘦的话，恐怕她的一个肾负担不了身体的运行。

要想捐肾，还得多调养身体，尽量吃胖一点。

孟依体检报告上说她首先就是血糖低，还有她的肺功能不太好，这个不太好并不是有问题，只是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平。

确实，她太瘦了，每次体测肺活量都吹不到两千，没跑一会儿步就喘的不行。

孟依开始跑步，何湘南给她做专门的营养餐，孟依每天夜里都跑五千米，为了孟随，她必须要把自己身体调好，她绝不可以让弟弟离开。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孟依的脸上出现了点肉，家里人每天都在忧心着孟随的身体，哪还有什么时间去争吵呢。

最让人崩溃的是，经常孟依半夜睡着，就听见何湘南穿衣服的声音，每每这个时候，都是医院又出事了。

孟依没有再在何湘南面前提起江家以及云林的事，因为孟依看的出来，何湘南和孟淮远的身体因为孟随生病，已经到达了极限值。

那么多天，他们脑中就像紧绷着一根弦，孟依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添乱。

过年前一天，孟遇回来了。

这天晚上，孟随被接出医院，大家一起过了个气氛压抑的年，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只有孟随，开开心心的。

桌子上没做特别丰富的菜，怕孟随嘴馋闹。

吃过饭，孟依和大哥坐在客厅陪孟随看动画片，把孟随哄睡着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孟遇问这件事为什么没告诉他。

何湘南说，不想让他担心，孟遇已经在国外开始办演奏会，全世界飞。

“你妹妹也是刚知道。”何湘南眼神忧愁：“身为父母，我不想让你们操心这些。”

这话是实话，何湘南能做一百分的，都不会让孩子操心一分，但她也有一个特点，掌控欲强。

孟遇跟着孟依去了她房间，两人聊了会儿天，孟遇说他明天也会跟孟依一起去做检查，安慰她说孟随不会有事的。

“哥哥，你手机给我用一下。”孟依跟孟遇撒撒娇，说：“我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

已经十天没联系了。

她担心孟随的身体，但每天夜里，她都想江宁。

孟遇把手机递给她便很有眼色的出了房间，孟依拨出号码，响了一声就接起。

“江宁。”

那边很安静：“我在。”

孟依看着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和欢声笑语，想起江宁，她嘴角终于在这几天唯一的扬起了下：“过年了，新年快乐。”

江宁那边沉默了几秒，孟依听到了打火机打开的声音：“没有你，我一点都不快乐。”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抽过烟了，跟孟依在一起后，他一声不吭的戒了烟，戒了酒。

如今好像又开始抽烟了。

孟依坐在床边，双腿并拢在一块，犹豫了几秒，问：“江宁，你会永远爱我对吗？”

会永永远远爱她。

会等她的，对不对。

江宁呼吸停了好几秒。

良久，他仰着头，看着天空的烟花，手中的烟不自觉掉下去一半烟灰。

他哑着声问：“不回来了吗？”

两人之间开始寂静，孟依眼泪打在手背上，一颗一颗，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事。

天边燃着红色烟花，砰砰地响着，这声音已经盖住了两人电话里的呼吸声。

江宁看见烟花上面还有着黄色字体：201X年。

紧接着，天边出现一行字：新年快乐。

就在这时，孟依听见，江宁说：“会。”

会永远爱你，会等你。

孟依破涕为笑，眼睛里仍挂着水润，她就知道，江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