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剥离我们的身份,抛掉过往的纠纷,单单看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
她应该也有欢声笑语天真无邪的垂髻之年,也有欲拒还迎转头嗅青梅的豆蔻年华,可是此刻她像是被剥离抽空的干干净净,只有一幅皮囊与骨架一般,被人放在了座位上。
我不想再想下去,鼓瑟吹笙,琴瑟相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宴席里的喧嚣在此刻都让我觉得格外聒噪,我甚至有些食不下咽。
小翠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小声问我怎么了,我干脆捂着额头说有些头晕,到殿前向宋珩还有太后施礼便退下了。
反正我此刻也是个“妖媚惑主”的“宠妃”,做些有失礼数、不符规矩的事反而显得正常。
出了大殿夜凉如水,反而比大殿内更叫人清醒。
小翠搀着我小心问我要不要去叫太医,我摇摇头拒绝了,抬头看天——
一轮圆盘,兀自皎洁。
是嫦娥在抱着玉兔哭泣呢?还是吴刚在举着斧头咬牙坚持呢?
我不禁笑了笑:“小翠,今晚月色挺好的,我们去趟望月楼吧。”
“啊?可是……”小翠迟疑道。
我知道之前我都在殿前说了是我头晕要回去休息,要是被人知道没回去反而去了望月楼难免被人说闲话,我转头一笑:“小翠,说我的人不在这一件事。而且今夜,我真是想去看一看。”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去看什么,是想念那夜万千光华流转的萤火?还是真正想看天上可望不可即的孤轮?还是,还是只是想站在高处,暂时,暂时远离这地上的纷纷扰扰。
小翠最终点头答允,我俩就在夜色中朝望月楼走。
小翠搀扶着我一节一节上了望月楼的楼梯,只感觉周遭凉意更甚。
我不禁打了个呵欠,摸了摸鼻子最终说道:“小翠,你去沉香阁帮我取件大衣来可好?我可不想明日就躺床上喝中药……”
小翠犹豫着,我笑道:“我就站这能有什么事,沉香阁不远,你快去快回!”
我可真是不想生病。
小翠点头:“好,小主你等着,婢子去去就回!”
我点头看她离去,转身双手扶着栏杆,仰头瞧去,看这千年依旧的一轮圆月,思绪翩飞,最终不自觉轻喃一句:“愿逐月华流照君”。(《春江花月夜》张若虚)
想了想,最终觉得大概是近来太过清闲了,无端给自己平添忧思烦恼,“人生得意须尽欢”才应当是我慕沉霜要追求的东西啊。(《将进酒》李白)
白驹过隙,再花时间忧虑,一生可不就“呲溜”一下就没了嘛!
想到这心里也舒坦了些,便见楼下似乎有人正踏月而来。定睛一看,溶溶月色下,正是宋珩行步翩翩,穿过树枝遮掩。
我心里一乐,便要下去找他,可谁知下了几个阶梯后只听“咔嚓”一声木断,随即一脚踩空便整个人翻了下去!
伴着一声划破夜空的嘶吼:“沉霜——”
我的身体直溜溜滚过一阶阶木梯,只觉天旋地转,无数场景也霎时像海浪一般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最后,“嘭——”一声,落地即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