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前些天,李鸾午睡起来见小璞不在身边。房中的檀香袅袅,暖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了。屋外清风袅袅,携花香从窗棂中缓缓漫了一室。
李鸾坐起身来,趴在窗棂望着屋外的碧空白云,桃花雨落,温暖的阳光静谧地洒在园中茵茵的草地上,那景色甚是安详精美。
李鸾披了一件小氅,推开门走入□□阑珊之中。眼看已至春末,枝杈上的桃花已经有了即将凋谢的痕迹。李鸾也知留不住这□□,忽然起意想采这一路将谢繁花,晒干做成香囊,佩于身上。
想到这,她便想起了小璞,想要唤她一起。
可刚到那丫头房中时,就见她正迎着午后的阳光,坐在窗棂前的桌案边上,手中拿着针线与花绷子,穿针引线绣着什么。
李鸾忽然来了兴致,蹑手蹑脚地悄然漫步至她身后,忽然抬手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花绷子。
小璞惊慌地转身,见到是李鸾,面颊不由羞得通红,忐忑地打量着李鸾饶有兴味的笑脸渐渐变得错愕。
“这……这是你绣的……”李鸾望着那绣活上栩栩如生的春江水暖,一对鸳鸯已绣出了雏形,羽翼虽还没来得及绣上,但体态已勾勒得惟妙惟肖。
比起自己曾绣的那尾贻笑大方“锦鲤”,这样的绣活简直是让李鸾惊为天人,转眼望向那羞红脸局促不安的小丫头,实在是想不到她还会这样一手。
小璞告诉她,汉人家的女儿七八岁便要开始学女红。她的绣活是她死去的娘亲手把手交给她的,她从七岁那年便开始练起,总角之年时便已能自独自绣写绣活送出去换钱了。匈奴的女人不做这些绣品,自是没有五彩斑斓的绸缎与丝线,在匈奴的那几年,便也算是荒废了。如今也是回到了长安,才想着重新拾起。
小璞说,娘小时候告诉她,汉人家的女孩子不会绣花,可是嫁不出去的。
李鸾闻后只能唉声叹气,直言道,若这是衡量的标准,只怕她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了。
小璞抿嘴讪笑:“姑娘有咱们侯爷,什么绫罗绸缎穿不上,还学这些做什么。穷人家女孩之所以要从小学这些,是因为要靠家里的女人织布与绣活补贴生计的。”
李鸾说那可不一样,亲手绣的总是心意不同。
说着,她抬手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端详着那花绷子上的一对勾勒出雏形的鸳鸯,不由想起来刘彻曾塞给自己的那一对歪歪斜斜的鸳鸯锦帕,时光荏苒,往事历历在目。
现在想想,那想必就是陈皇后的手笔吧。
她回到长安中已有一年之久,自然也是听到了陈皇后已退居近郊的长门。一对怨侣终究是耗尽了彼此最后的温情,缘分也终走到了尽头。
他曾说她像她,如今想想,除了一样滑稽的绣工,倒是不知究竟哪里相像。
李鸾转眼望着身边的小璞,坏坏地一笑,轻声问道:“你倒是说说,你这鸳鸯是绣给谁的?”
小璞的面颊立马通红,闪避开李鸾的眼神:“我……我想姑娘跟侯爷大婚时候,送姑娘一条鸳鸯枕帕。”
李鸾扬起手中的花绷子,饶有兴味地一笑:“当真是给我的?那我可要拿走了!”
说着,她佯装收手,身边的人慌忙地一把扯了回来,低下头局促道:“还没绣好……”
李鸾轻笑:“我虽然不懂女红,却也知道寓意琴瑟和谐的鸳鸯锦帕是要用红绸绣的,你绣在素白绢上,又怎会是想要绣给我的。”
“我……那我再找片红绸来绣……”小璞自知心事被李鸾拆穿,忙支支吾吾地避重就轻。
“也好,我最不喜欢和别人抢东西了。”李鸾抬手在丫头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个脑门,笑言道:“不过你可急着了,我等着你新婚礼物呢。”
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是这般景象。
李鸾惊滞地摊坐坐在地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璞,胸口被匕首刺透,嫣红的血液浸染了一身,如同朵朵绽放的火红的杜鹃花。
那冰冷的匕首正正插在她的胸口,像是刺破了心房。她是在顷刻之间毙命的,死前还挣扎着想要拖住那行凶者的衣角,可身体却颓然倒下,令李鸾始料不及。
那凶徒被她娇弱的身体绊住了步伐,似乎也听见了身后的脚步也渐近,便也置惊坐在地的李鸾于不顾,飞身遁逃。
李鸾失神地望着眼前满身是血的小璞,眼里的泪水还未凝结出,便被赶来的卫青一把搂在了怀中。
卫青望着她如同白纸的面容,像是被抽取了魂魄一般,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血泊中的少女。
她静默许久,一言不发,可这静默让卫青害怕。他捧起她的面庞唤她的名字,可她就像是听不见一样,眸中的光彩隐匿得干净。
忽然,她挣脱开卫青的手臂向着那血泊中的少女爬过去,一把抱去她已经冰冷的身体。也不顾被染得一身的血污,抬手去擦少女素白的面容上嫣红的血迹。
她走得匆忙,眼睛还来不及闭上,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碧透的蓝天,可风和日丽却再也映不在她的眼中。那双眸子的瞳孔早已涣散开来,没有半点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