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的那些旧部,面对伊稚斜,他又该如何自处。
其余众人皆将目光投于卫青,他沉默地看着桌上的地形舆图,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门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帘骤然被人掀开,冷风随即灌入,一个身影电光石火间便钻进了卫青的营帐之中。
六位将军见此冒失之人不禁有些从吃惊,可定睛一看原是票姚校尉霍去病,便也都低头不作声假装没有看到一般。
霍去病未想到六位将军此事都在卫青的军帐中,自己来的不巧撞了个正着,愣在原地半晌不知该留下还是退出帐去。
“门外是谁在看守,怎么这样没规矩,有人进我的营帐竟然不事先通报?”卫青依旧低眸望着案上的舆图,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霍去病闻声忙帮门外的护卫开脱:“舅舅,是我进来的急才……”
话还没说完,便被卫青忽然抬起的冷峻目光封住了口。
“这里是军营,没有你的舅舅。”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又千钧之重。
霍去病微怔,赶忙低头单膝跪下,扣手向着帅座上的卫青拜道:“末将霍去病未经通传,擅闯大将军营帐,请求大将军责罚。”
卫青低下头去又沉默地瞥了一阵型舆图,忽然轻声道:“我若真罚你,只怕后日你都出不了关。”
“后日要出关?”霍去病一听“出关”二字,立马一扫阴霾,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去望卫青。
卫青也正巧抬起头来,清冷的目光迅速将少年眼中欣喜的火焰熄灭。
霍去病的反应倒是快,黑亮的眼眸轱辘一转,一心想着出关去打匈奴,自然是不想真去领罚。朝着卫青叩手行了个大礼,赶忙道:“既然明日要出关,末将便不再在这里打搅大将军与诸位将军商讨军务要事了,末将告退。”
说罢匆忙站起身来转身要桃之夭夭,却不想早被身后的人识破了诡计,轻声呵了一声:“站住!”
霍去病后颈冒出一层冷汗,迟疑地停住脚步,心中暗自大呼倒霉,埋着头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等待座上的人降罚。
谁知刚转过身去,便听到帅座上的人轻哼了一声:“我已命人备了饭菜在隔壁营帐中,诸位将军去那里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再继续讨论对策。”
诸将闻声,便也知趣地拜别卫青退出帐去,独留霍去病一人站在原地。
卫青又地抬头沉默地端详着舆图,故意将霍去病冷落在一边。霍去病站在那里进退无措,心中焦躁不安得如同等待凌迟的死囚。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卫青方才将目光从案上了舆图转移到了霍去病的身上。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霍去病的面前。霍去病错愕地抬起头来,怔怔也望着他等待他降下责罚,未想到他忽然抬起手来,整了整自己银甲之下,沙榖禅衣的前襟。
他的指间掠过,轻轻翻开他的前襟的一个角。那朵清艳的梅花录了出来,霍去病的脸瞬间红了。
“小姨给你绣的?”他问了一句。
霍去病点了点头,怨怼了两句:“我本不喜欢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可小姨偏要我穿着,说是只有我穿着她才会安心。”
“既然穿着能叫她安心,你便穿着又有何妨。”卫青轻轻抬手将他的前襟阖上,那位置恰好掩于少年温热的胸口。
“元光六年我第一次出征,姐姐也为我绣了一朵。”他轻声道:“这些年我每次出征,都会穿着她为我视线绣好了梅花的沙榖禅衣,你也好好穿着,可避血光之灾的。”
“当真?”霍去病一听舅舅也有,立马也不觉得害羞了,忙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卫青。
卫青端视着他英气勃勃的面庞,只觉得的那目光明媚的耀眼,犹如璀璨的星辰。
曾几何时,他也有着这样明亮清澈的目光,如今却早已被塞北的黄土蒙了灰,失去了它昔日的光亮。
他凝视了许久,方才低眉温柔地正了正他的前襟:“出关以后,要跟在我的身边。遇到敌人也不要慌张胆怯,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觉得还是不够,又叮咛了一句:“别跑得太远,别叫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