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陛下是问此事,臣倒当真一清二楚。”王芷兰浅笑一声,不先作答,只是反问道:“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敢问若抛却帝王尊严,陛下当年为董卓所迫迁往西都长安,可是心甘情愿的?”
“朕……当然不愿。”虽不知王芷兰为何如此反问,但刘协还是如实回答道:“抛却大汉社稷与帝王尊严不谈,朕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迁去长安。东都是朕的故乡,朕的父皇母妃,朕的祖祖辈辈,乃至朕本人,都在这片土地上出生长大。洛阳于朕,有不失不忘之乡情,离之,朕念,归之,朕安,仅此而已。”
“济北于清明,于衡天而言,亦是如此。”王芷兰淡若秋水地望向汉帝刘协,以他之心中所想,讲述这其间道理,说道:“我们最初的相识,是在济北的衡天书院。枫树林与雾清池,是衡天众年少时的记忆。待到离开之后,济北城做了大梦起始的地方,衡天军在此举旗,自此出发,以此扬名。”
“但大家心中都清楚,济北格局太小,容不住整个天下。直至清明立下迎奉圣驾的誓言,衡天上下皆为之舍生忘死时,离开济北,不可避免地被提上日程,乃至于今日,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
“清明也好,衡天众的每位同伴也好,我们都心心念念地想要留在济北。但是这一切,抵不过清明对大汉的一片赤胆忠心。但他要一统江山,中兴汉室,却也不代表他的脚步即将踏出故土的那一瞬间,心中不会隐隐作痛。”
“臣如此说,陛下可否理解?”
从王芷兰口中,刘协总算明白了周临与衡天众心头那万千愁绪。他轻叹一声,说道:“朕未曾想,阿临为朕,也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
“芷兰姑娘,你可知阿临现在何处,朕想出宫去寻他,不知能否抽空陪同?”
夕阳渐渐向下沉去,撒下无限余晖,留与行人憧憬向往。周临与赵瞳歌走到济北城东门,少年的手抚『摸』着那斑驳的老城墙,和那扇算不上新,也算不上老的城门,望向眼前空『荡』『荡』的甬道,说道:“我记得这里,我曾在这流过许多血,和无忌一起,昭锦为我们两个掩护。信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道理,也是退无可退,我与无忌战到热血流干,意识模糊也不罢休,直至云律赶来,将我扶起,我倒在他怀中睡去。一觉醒来,张辽和高顺就撤了军。”
“我也不曾忘记那一战,衡天军的初阵,意气风发,刻骨铭心。”赵瞳歌挽起周临的手臂,温柔如水地说道:“我亦忘不了城池守住的那一刻,你与无忌浑身是血地被云律他们抬回来,采薇救了整整一夜,才汗流浃背地出来。我坚信你会活着,但也不由自主地揪心,你醒过来之前,我也好几夜都睡不着。”
“哈哈,瞳儿,这话你可没同我说过。”周临朗声一笑,牵着少女的纤纤玉手步入城楼的阶梯,说道:“不过我刚醒过来,不就活蹦『乱』跳地跑马到你面前了么?我和无忌不顾采薇的医嘱,兀自骑马奔出来,我在城中绕了好几个圈,任谁都看我不住。直到我看见了你站在城楼上,才下马过来,到你身边。”
“我吻了你一口,又挨了你一巴掌,疼得扎心。”
提起巴掌,赵瞳歌不禁莞尔。她扬起玉手来,开玩笑地说道:“我扇过你巴掌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那里打过,那里也打过,还有那里、那里、那里……究竟还没在哪里揍过你你,让我好好想想,临行之前,将这些遗憾弥补。”
赵瞳歌的巴掌,那可是说落下就落下,毫不留情的。周临见状,一面后退躲避,一面说道:“喂喂,瞳儿,哪有你这动不动就要扇巴掌的,我又没惹你,这话没法接了,这步也没法散了,没法散了!”
少年说着向后连连退去,刚走不几步,就撞到一个孱弱的身影。他回头望去,却是出宫的刘协被他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下去。小皇帝轻装简从,身后唯有王芷兰与几名宫人侍卫。周临未想竟会在此遇见刘协,当即跪了下来,说道:“叩见陛下。”
“叩见陛下。”虽说周临与刘协是挚友,但大庭广众下,礼数仍是不可不周到。而与小皇帝无甚干系的赵瞳歌,更应如此。刘协上前扶起周临,以帝王独有的富有感染力微笑说道:“快快请起,朕不过是出宫来看望你,不必如此拘束。”
乍一个出宫看望,让周临有些受宠若惊。他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阿……陛下想见臣,日日早朝都可见到,或是一纸宣诏,臣也当入宫觐见,又何必亲自出宫来呢?”
“无论早朝还是召见,朕都难通晓你心思,唯有出宫来,才可说几句体己话。”刘协在周临身旁来回踱步,他站到城楼上,望着挚友曾经眺望过的夕阳,说道:“朕知道你舍不得济北,就想在临行之前,为此城赐名,给你留一念想。本来还想问你意见,谁知来到这济北城楼,看见你和赵馆丞风雨相依的模样,朕倒想起一名来——”
“临瞳!”